相濡 作者:玄衣朱裳/扶他柠檬茶/千年一页/蓝底白花【完结】(22)

2019-06-13  作者|标签:玄衣朱裳 扶他柠檬茶 千年一页 蓝底白花

  欲公子靠在软垫上,笑道,那也要先找到这么大的油锅来炸我吧。

  他也就一个尾巴尖能动,还用尖尖去碰那人的手,一下一下挠着掌心。柔软的鱼尾尖像层蓝纱似的贴在他掌心,再缓缓滑开,打了个转,又继续贴上去……欲公子平日里随和惯了,难得能闹脾气也没怎么闹。这世上的贵族里,大抵也没人比他更好相处了。

  幕二十四

  休养间,人未免也时常无聊。默苍离偶尔被母亲唤去,到书房替几名女学生弄功课,一去便是半天,还没法将人请回来。

  欲星移不说什么,独自吃完了饭,同陪读下了会棋。今天褪下了不少鳞片,鱼尾上覆了一层新长出的,但是新鳞片还很柔软,仍然要用浸了药水的棉布裹好,不能碰伤。这时候碰伤了,将来就会留下印子,很难消掉。

  临近秋冬,天黑得早。他们下了几局棋,医师就在门口等着,说该换药了。

  欲星移躺在那,等他给自己换药,只觉得身上难过极了。鳞片没有全好前还不能沐浴,每天只能用温水擦身,为了防止着凉,连洗头都不可以。

  有时候,他晚上偷偷解开棉布,看一眼新长成的鱼尾。原本水蓝或黛青的鳞片依次褪去了,露出底下青玉似的薄薄的新鳞来,颜色浅淡。

  每次换鳞,颜色都会变得更浅,待几次换好,颜色就是近乎于月霜似的月白蓝。

  他要洗头,医官和侍候人都不敢,又没法自己弄,只好忍着。等夜里,默苍离自母亲那回来了,拉开房门,就见屋内没其他人,只有欲星移躺在软榻上看书,眼睛亮亮的,像是不怀好意。

  “鸿君学长帮我洗个头罢。”他说。

  默学长哪里是好骗的,淡淡问道,“你的侍候人为何不帮你?医官嘱咐过了?”

  “洗个头而已,能有什么事呢……”他埋怨,“就难得洗一次。”

  默苍离拿他没办法,出去让自家佣人烧了炭盆,再打了热水过来,坐在榻边,替他将长发从衣襟后抽出来,浸到水中。

  静夜中,欲星移只听见轻轻的水声,十分惬意。那人的手指抓过厚重丰密的长发,用篦子沾满首乌水,从上到下一缕缕梳透。他觉得整个人都轻了不少,不免松了口气。

  “舒服多了……”

  “炭盆放在这了,明天中午之前都不要吹风,免得出事。”默苍离替他将发架子摆开,将s-hi头发搁在架子上,“母亲最近可能时常找我过去。”

  “什么事呢?”

  “以前那个订过亲的表妹,这两天可能会来探望母亲。她家中似乎还是有意,我回绝过,可毕竟是亲戚,母亲不想推脱得太生硬。”

  欲星移有点讶异,若是儿时定亲,年纪总该相近。如今那位表妹也该双十年岁了,莫非还未成亲?

  谁知道呢……默苍离叹气,显然不太耐烦应对这类事情,又不能忤逆母亲。

  放了假,学院那里的事情也就没了消息。只是隐约听见羽国最近有些重大的事情,似乎是储君已满五岁,要开始入阁读书了,雁王指派了钜子为太子师。而凰羽也是羽国皇室,年满十七,加封了郡主,在同月举行了笄礼。

  欲星移那边的消息多,很快得到了另一个说法——钜子有意将这位小太子带入墨家修习,直接带在身边进入尚贤宫。

  “可真是厉害,五岁入阁启蒙,这孩子识字了么?”他不禁有点背后发寒,羽国那边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那么小的孩子,就准备往这盘混战里推了,“还是说这是进墨家学三字经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只是钜子那边和默苍离的小打小闹。真正到了风口浪尖,墨家高层几方势力斗起来,羽国钜子未必能全身而退。

  管他来学什么的,无非也就是羽国押进来的一个筹码。

  他们都不免有些同情这孩子——才五岁,倒是真正无辜无知的年岁。

  “你呢?”默苍离问,“你打算在这盘混战里,拿到什么结果?”

  钜子不在欲星移的目标里。他是鲛人族中最荣华的出身,将来必定位极人臣,不必就任另一个势力的掌门。墨家目前还是隐学派,纵然显学派的力量越来越大,可还不到翻天的时候。民众不会相信真的有一个巨大的势力在暗处控制九界,这事若被海境知晓,就连那位发小也很难救他了。

  九算——这是他的目标。他和默苍离现在已然是站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没有退路。

  这一夜,默苍离陪着他,一同合衣睡了。次日一早,夫人便将人叫去了,大概是来了客人。

  欲星移独自睡到中午,这几日休息得彻底,人的精神也稍稍好些了。他年轻康健,换鳞也顺利快速,已好了大半。正午时候,他正和陪读看书,外面就传来说话声、脚步声,像是来了不少人。

  提前有个学长家的佣人过来传话,说表小姐来了,夫人让少君带着到处走走。

  到处走走,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呢……欲星移靠在那起不来,只能随便把头发整齐束好,披了件得体的常服。刚弄完,后面的人就来了。默苍离带着一名鹅黄裙裳的女孩子,自门口慢慢走入。

  女孩子走在他身后一些,低着头,端庄宁静。因为屋内有其他男人,她的侍女便匆忙展开屏风,让小姐坐在后面。

  “母亲怕我们俩没话说,就让我带她来见你。三个人在一起,多少能寻些话。”学长解释。

  欲星移苦笑,“这……反正我也不是人族,她不用太避讳,就三个人一起下盘棋罢。”

  他肯,女孩子却不敢,推脱了几句,声音细细的。这人现在休养着,只披着件外套,身上盖着薄被坐在榻上,确实不太妥当。她不肯,欲星移没办法,那也只好他们俩下棋,谈论棋艺,让她旁听了。

  你们家的女孩子,都那么怪么?他问,之前哭闹着不要嫁,现在又来了……

  要不怎么叫女孩子呢。默苍离叹气,女孩子么,不能打骂,怎么样都只好顺着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竟有些父亲的样子。欲星移想,毕竟是父子,再如何不亲近,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这盘棋下得很慢,和水磨似的。眼看到最后了,默苍离就问,你快输了,还下么?

  “再下几步看看。”

  黑子原本气数已尽,又挣扎了几下,突然舍了原本的活路,转向另一片去了。棋局将末,还出这样的变数,真真叫人意外。

  默苍离想,无论棋路还是文章,确实是十全十美了,唯独少些霸道。

  这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鲛人是位极人臣的一族,确实少有太霸道的,大多都文质彬彬,进退有度。

  默苍离却是个谋略霸道之人,他想的事皆需成真,想要的东西必须到手。欲星移却不是如此。若此事难为,就曲折而寻可替代之法,不会强求。而强求二字,偏偏便是两人最最不同的一点。

  一局棋尽,两人数子,一边闲聊几句。学弟叹道,还是输了三子啊。

  说完,转向屏风那,问那女孩子,“听我们下棋,不会觉得无趣么?”

  她沉默片刻,轻声问,公子是病着吗?

  病着……也不算是病罢。他苦笑,将薄被拉上来些,“只是腿疾不便走动,不妨事。”

  “那也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她说得怯怯的,像是有些心神不宁,倒教他们不好意思了。

  表妹随后便去拜别夫人,回自己家去了。连夫人都觉得,她这次真的莫名其妙的,而且还突如其来。

  又过了数日平静,他们也都渐忘了此事。直到第六日早晨,外面竟然来了一支羽国的仪仗。花紫华盖,飞金流银,约莫数十人。

  使者通报道,来的是凰羽郡主,途径此地,特来拜会学长。

  幕二十五

  仪仗缓缓进入宅邸。少女走在最前,兴致盎然地环顾这里的布置。

  同欲星移不同,一样是贵族,凰羽却从未换下过一身宫装。欲公子有时都随x_ing而发,会穿着轻便舒适的素色常服、赤足踩着木屐出去喝酒,而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在墨家,凰羽是单开一人的课的,不与其他学生交陪。

  彼此平日里很少见到,可每次相见,所有人都要为她的美好而惊艳。永远被包裹在华艳宫装与精致妆容之下的这名少女,仿佛永远都不会有衰败的时刻。

  白砖青瓦下,她显然与这里并不合适。默苍离带她去厅堂,路上,凰羽吩咐下去,让仪仗等在外面,免得惊扰了夫人。

  夫人也不是这么点事情就能惊扰的。这妇人年少时就敢在暴风雨夜带着幼子乘扁舟渡海,还不至于被那些人吓出事来。

  是么?凰羽轻笑,我也听闻过夫人的名声,十分特立独行。

  当年钜子请夫人出山,替女儿讲课,夫人说,她不喜远行,只在家带学生。一连请了三次,都没能将人请入尚贤宫。

  “你这次来,是为钜子师父当说客?”默苍离问,“半本九龙天书找到了?”

  “没有。”凰羽摇头,“那么多书,我索x_ing让人把书架拖了出去,一把火烧了。”

  是么,可惜……他轻叹,“那本书来之不易,错过这次,只能再等三百年了。”

  九龙天书也是始皇时期的术法所成,原是交由墨家,用来平衡九界地气,但此物太过霸道,最终被列为禁术,封存不用。只是后来流落出去,成为许多征战的开端。

  与其说是书册,不如说它是术法所凝。每三百年出现一次天兆,待天时过去,书册上所有旧文字悉数消失。所以无人知晓它下一次会有些什么内容,也难以辨别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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