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 作者:玄衣朱裳/扶他柠檬茶/千年一页/蓝底白花【完结】(23)

2019-06-13  作者|标签:玄衣朱裳 扶他柠檬茶 千年一页 蓝底白花

  海境使用过一次,然后书册遗失。是真遗失还是假遗失都无所谓,是真的被欲星移带来了、还是根本没有这桩事情也无所谓,凰羽早已断定那本书册是假的。

  欲星移会带着真正的九龙天书进入人界,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而天书何其重要,被默苍离所窃焉会不觉?

  书册一定是假的,根本不用分散精力在这件事情上面。默苍离在书架上放的不仅仅是一本伪书,更是一个嫌疑,让人怀疑钜子有意九龙天书的嫌疑。

  “父亲那日慌乱中被你蒙骗,说起来,也实在是学长这一手下得太狠。”凰羽说,“可之后呢?书架已被烧了,学长还有什么后路?”

  “还有前路,何须后路。”

  凰羽的x_ing情与为人很是模糊,因为少与人接触的关系。默苍离早已开始提防她,今日锋芒毕露,也不算什么意外。

  “话说欲学弟呢?”她问,“不是说他和学长一起过来了么。”

  “他病着,不便见客。”

  “病着?那更要见一见了。”凰羽起身,向门外走去,“学长该不会不让我见学弟一面吧。”

  见默苍离不打算带路,她直接让人拦下边上一位老宅的佣人,问欲公子在哪里养病。那佣人懵懵懂懂的,也不敢不答,便指了个方向。

  欲星移刚起来,知道凰羽来了,就让人梳洗准备。他虽无什么不适,但这些天懒散着,样子显然不能见人。

  凰羽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坐起身,靠在软榻上,由侍候人修剪着凌乱的发梢。

  “学长怎么来了?”他拉过凭肘,让身子舒服些,“学弟腿疾发作了,不好下榻相迎,见笑。”

  “怎么会的?要不要紧?”她拉过椅子,坐在榻边,“学长身边也有医官,让他替你看看?”

  “鳞族的医官已经看过,只是受风寒。”

  “是么?那要好好休养。也真是巧了,学长这次路过,正好给你带了份赔礼。”

  她一直未提书房中的事,此时忽然提及赔礼,也不知是何用意;紧接着,有两名侍卫从外面带入一个人,将他推在榻前。那人抬头,眉眼有些熟悉,仔细看去,竟是北宫座前的侍候人,就是那天在书房里动手的。

  “母亲与学弟有些误会,我也听说了,确实不愉快。”她柔柔地望着欲星移,伸出雪白的手,指尖豆蔻红染,轻抚上那人的脸庞,“学长给你赔不是。”

  她将那人交给欲星移处置,生死不论。这人跪在那,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这是做什么呢……欲公子苦笑,手指轻轻敲打着凭肘,“上官夫人与我有误会,他固然可恶,但也不算是事主。”

  哦?凰羽含笑拿开了手,色若春花,“学弟的意思,难道是真正记恨母亲大人么?”

  他摇头,“这怎么敢。学长带这人来给我赔罪,已是有心了。”

  “那就是了。真心难求啊,欲学弟。”凰羽坐在椅子上,拍了拍那个跪着的男人的头顶,“他就任你处置了。不必再还我。”

  他带在身边的陪读和侍候人,皆是多年相伴,心易互通。欲星移连眼色都未使,陪读已经上前,抬手掌掴那人。屋内寂静,只有凰羽坐在那无声浅笑。默苍离的实现望着他,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那人的两侧面颊被打得血红一片,跪都跪不住了,欲星移才徐徐道,“放肆。谁让你动手的?简直叫两位学长看笑话。”

  陪读停了手退了下去。凰羽略笑,扶着侍女站起身,道,“学弟留着他消消火吧,我就先告辞了。”

  默苍离也没送,只派了个佣人引路。人群走得远了,这地方才真正静下来。

  “可真行啊,直接找上门来。”他看看学长,忍不住笑,“声势浩大的……”

  默苍离靠在门边,还是没说什么。须臾后,指指榻边跪着的那人;其他人都明白他意思,陪读问,“公子,这人怎么处置?”

  欲星移冷冷瞥了一眼,“他算什么东西,撵出去就是了。”

  上午经凰羽的事情一闹,两人也都没了闲情逸致,默苍离难得认真,搬来了案几笔墨,就在他这边开始想事情。

  欲星移喝了汤药,小憩一会。下午醒来,见那人还在,只是案几旁有几张写了字的纸,也不知想出什么没有。

  凰羽直接让人烧了书架,彻底断了他这一步,反应极快。

  “她比钜子与北宫更难缠。”他轻声道,“因为不贪。而且,对她而言,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正典。”

  正典是继位钜子前最后的一场仪式,也是最重要而决定x_ing的。由九算和长老见证,钜子亲口承认是自愿传承于弟子,并且写下文书。这场仪式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不会有弟子私自杀害师父继位,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也可以略过,比如战乱。

  几乎没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墨家人都已经将正典视作最重要的环节,没有正典,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哪怕有钜子的文书也不行,必须经过见证。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二十余年后,有一位年轻的钜子会真的不经过正典继位。杏花君是这场传承唯一的见证,他的口供和默苍离的手书一同被交往尚贤宫,全部被打为伪证。

  默苍离可以借用九龙天书打一场漂亮的防守战,但这一招是不能用第二次的。九龙天书这个筹码实在太大,当一个人拥有一个连自己都背不动的筹码时,他们很可能和凰羽一样,选择毁尸灭迹。

  第二招比第一招,需要来得更锋利迅猛。

  “等你身体好了了,再说这些事吧。”默苍离说,“免得烦劳伤身。”

  这一等,就又是五日,假期都将尽了。早上,医官替他解开棉布,露出换完了鳞的鱼尾。它的颜色浅淡不少,鳞片晶莹剔透,青玉似的颜色。

  这也算彻底好啦。欲星移松了口气,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被困着不能动快一个月了,总算可以走动,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彻彻底底洗干净。

  每天都有擦身,说实话也不会多脏。可欲公子是最体面的,哪里受得了这种,立刻就让人打来热水,从头到尾洗了一遍。

  他收拾整齐,默苍离才来叫他,带他去湖上泛舟。秋冬时候,湖上只余枯荷,而岸旁蒹葭长得好,风起时,就如同一片鼠灰色的薄雾。

  幕二十六

  说是泛舟,但也不过是寻个独处的地方,说些不足与外人道也的事情罢了。

  可惜是y-in天啊……他浅笑而叹,手指沾了些冰冷的湖水,在船舷上留下月牙似的深印。

  身子才刚好,就算能化为人形,走路也很不稳当……实际上是无事了,只是觉得难得被师兄搀着很好玩,就故意装作走不稳的样子。

  默苍离曾说,泛舟不需要挑天气。小雨初停的y-in天,那灰霭绵密沉重地压在天上,自云与雾的缝隙里,透出一丝一缕的天光来。

  间或有野鹤剪过云上,鹤鸣九霄。枯荷间,叶舟缓缓飘过,凌万顷茫然,不知去向何方。

  你在写什么呢?默苍离问他。他的手指沾了水,一直在船舷上写字。

  “羽化登仙,遗世独立”罢了……哈,可惜时辰不对。

  真巧。那人却说,我也在写这个。

  说是这样说,随后就用手舀些清水,将自己手边的字浇掉了。

  你写的是什么呢?

  和你的一样。

  骗人。若和我的一样,为何怕我看?

  ——他写的是“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师兄内敛惯了,又不想宠坏他,肯定是不想让学弟知道的。

  今年的荷花生得多好,衰败时,也是齐齐折落,带着股肃杀英然的味道。高耸如剑的枯荷下,小舟滑过水面,带出梭梭声响。

  说什么“从此两相濡,老死无江湖”,但细细想来,直教人觉得难过——在岸上相濡以沫,便是比生死更好的事,宁可在沙土上等死,也不愿回到水中,分道扬镳。

  若真是这样,那还何必算计往后的事,索x_ing就一同伏在这叶舟里,让它随波逐流,再也不靠上岸;百年之后,无非是两具枯骨,交叠散落在船上罢了。

  欲星移不禁问,私情与大局,学长如何排布?

  默苍离折下一支枯荷,拂去叶上飘絮,道,泾渭分明。

  谋算大局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只怪物;而论及私情时,却比谁都要像个人。他把自己一分为二,分得清清楚楚:怪物在谋划,人在爱慕照顾着他。

  这并不是缺一不可的。怪物可以活着,不能死;人却不是,当舍则舍。

  望星儿,你要记住。若有朝一日真真到了两难抉择,我舍弃的不是你,而是那个身为人的自己。

  ——他会尽力在这次混沌中保全欲星移,如果真有保全不了的那一天,他也会让自己比欲星移更加痛苦。属于人的自己牺牲另一个人的时候,这一半就等同于死去了。那时的他,无非是只余一半x_ing命、苟延残喘的怪物。怪物只会朝着自己的目标疯狂地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

  我知道。欲星移说,我明白的。

  扁舟上,许久无人言语。

  后天,他们就要启程回尚贤宫了。一个月过去,再见面,就是真正的犀角对冲。在许多人眼里宛如以卵击石的默苍离,已经奇迹般地守住了一场。但他还能守多久?这场争夺中还有多少竞争者?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立场,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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