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萧峰慕容复同人)廿五史·俱摩罗天+番外 作者:太史【完结】(48)

2019-06-14  作者|标签:太史 武侠

  好一阵,塔中无人出声,静得可怕。而静寂之中,萧远山胸中怒火无可着落处,又直冲上来,陡然一声厉喝,塔为之摇,道:“慕容老匹夫!你还有何话说?”单掌一起,便要向慕容博击去。

  这时玄慈已去,萧远山慕容博固然难分高下,慕容复却绝不是萧峰对手,生死相搏,慕容氏必然无幸。然慕容博向萧峰瞥了一眼,竟然并不作势招架,反而两手摊开,毫不防备,抬头哈哈大笑起来。

  萧远山猛地一愣,戟指喝道:“你笑甚么!”

  慕容博道:“我笑萧兄一世英雄,临到头来,眼光还是恁地短浅,好生可笑。”

  萧远山鼻中嗤了一声,道:“任你花言巧语,你我之仇,不死不休!现下待要求饶,太晚了罢。”

  慕容博正色道:“萧兄错了!今日之势,我父子毕命于斯也罢了。然则萧兄苦心孤诣,要报这段血海深仇,今日取了在下一条x_ing命,这大仇便算了结了么?萧兄,你那三十载岁月,与妻儿生离死别,当真便再无遗憾,如愿以偿了么?”

  萧远山一震,若听到这话的是当日雁门关那条凛凛大汉,必定怒火填膺,一掌便击了过去。然而三十年来,心x_ing大异。今日的萧远山听了这几句话,却似一盆冰水泼在心火头上,激得生疼;抬起的那只手掌不自觉地一颤,眼光连着晃了几晃。慕容博看得清楚,不疾不徐,便说道:“慕容博虽然不肖,却非是敢做不敢当的宵小之辈。尊夫人之事,自然是我铸成大错,但大错之因,却是国恨,并非与萧兄有一分一毫的私仇。萧兄你请想,此事的根本,其实只因我们俱是胡人,是那起汉人眼中的番邦夷狄!我慕容氏亡国灭族。萧兄因着一句传言,被他们不问是非,落了个家破人亡。令郎才略武功,是当今第一位的英雄豪杰。但中原人一知他是异族,立刻翻脸无情,人人都欲杀之而甘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中原汉人自以为高高在上,却害了多少英雄。萧兄,报仇须报彻,你的大仇,难道不是要着落在这一件上么!”

  萧远山道:“胡汉世仇,两边相见即杀,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公道。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言语作甚?”声音中已带上了一丝迟疑。慕容博大笑道:“着啊!两边相杀,许他中原人欺辱我等,便许我等还以颜色。令郎官居辽国南院大王,若他挥军南下,开疆拓土,将这些中原武人一股脑儿都踏做蝼蚁,那才真是出了被逐的一口恶气,真正报了这杀妻弑母的大仇!”

  萧远山冷笑道:“你想我儿出兵南下,好叫你慕容家坐收渔利,兴复你的大燕国?”

  慕容博道:“不然。老夫不敢欺瞒萧兄,换了辽国、西夏、吐蕃任一个高官在此,老夫说这般话,都是存心利用不假。令郎却与别个不同。”眼望萧峰,又朗声道:“我儿与令郎有金兰之义,莫逆相交。他二人联起手来,成就了何等大功,萧兄你在北疆亲眼所见。不是老夫自夸,若得我儿之助,令郎便踏破中原、一统河山也是指日可待!那时大辽大燕永为兄弟之邦,令郎更名垂青史。萧兄,你与我都身为人父,父母爱子,当为之计深远。这等两全之美,你当真不愿?”

  萧远山大大一震,慕容博又道:“若萧兄那时还有恨难消,你我便再会一场。任萧兄要痛痛快快大战三百回合,还是要在下束手就死,只一句话,在下绝无怨言。萧兄,萧大侠,这等买卖,做也不做?”

  萧远山道:“我儿,此人之意倒似不假,你瞧又如何?”

  萧峰并不回答,陡然一掌劈出,喀喇喇一声,塔上楼板裂作两半,连着青砖墙壁齐齐劈开了一条丈许长的裂缝,横亘当中,直如天堑。萧峰已一步踏上,昂然说道:“不行!”

  这塔中只有慕容复一人,早在萧峰开口之前,便已经知道了他会回答什么。然而这声“不行”乍一响起,他双拳也在身侧同时握得一紧,指尖粘腻,都深深刺进了伤口中去。

  慕容博道:“萧大侠,你不想做这万世留名的英雄,那也罢了。然则大辽一百五十余年的称雄天下之志,你也要置之不理么?”

  萧峰冷冷地道:“英雄豪杰也罢,凡夫俗子也罢,萧峰是辽人,便要大辽永保安宁。却不是为了甚么称雄天下,叫无数大好儿郎,去做你那皇帝大梦的杀人之刀!”

  慕容博但闻“皇帝大梦”一句,双眉猛挑,便要出声。然而这一瞬间,另一个声音已清清楚楚地高声应道:“——未必!”

  慕容复自到塔上,未曾说过只言半字。这却是他的第一句话,一字一步,直踏到了萧峰当面,亢声道:“天下不在,哪里来的永世安宁?当今世上五国,个个君王都是念兹在兹,想要做这天下雄主。辽宋之间,攻战不休。西夏吐蕃尚无此力,对他邻国也是没一刻不虎视眈眈。便是你义弟……哈!你那段氏义弟家中,不过碍着国小兵微,若真得个良机,你且当面问他,那吐蕃国土,他家要是不要!”

  萧峰听着他说话,缓缓地转过了头来,直视着他。两个人的眼光一个如冰,一个似火,都亮得可怕。只听慕容复声音愈说愈高,愈说愈疾,竟如漫天风雨,劈面扑来道:“便是敌烈阻卜那等蛮族,又有哪一日不是想着侵你辽土,夺你的家邦?你萧大王在时,保得住边境安然,一朝不在,又将如何?若只想着相安无事便罢,终有一日,连自家的土地也休想保全!天下……只有心存天下之志,要这河山一统,那才真正是千秋万世,永保的太平!”

  慕容复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几已劈裂,竟是忘了身在少林,老父在侧。依稀仿佛,又到了那日狼居胥上,天地茫茫,便只有他与萧峰二人。又或者这一番话深藏心底,原本便应当就在那一日说出口来,到了如今,哪还有一字压制得住。剧烈喘息之中,又向萧峰踏上一步,道:“皇帝,我要做皇帝便如何?辽国皇帝,倒是你的义兄,然而只一个乙辛,险些害了麾下几万兵士,辽主又何曾放在心上!若换了我在,焉有此事!得一明君,用良则信之,用兵则必胜,攘暴则害除而天下利。这等皇帝大梦,又如何不可做?”

  白衣飞扬,如烈火焰,萧峰却极慢极慢,几乎一字一顿地应道:“然则,成就了你这明君功绩,要打多少大战?要多少百姓兵卒,父母子女,才打得下你千秋万世,太平皇帝的江山?”

  慕容复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冷然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善。既要切去痈疾,那些血r_ou_之债,说不得,也只有背负了!”

  萧峰仰起头来,怆然长笑,道:“痈疾?痈疾?”笑声沙哑,如磨心肺,哑声道:“人命在你看来,是痈疾么?萧峰是个武夫,没那等见识,能料到明君圣主的作为。我只亲眼见到,襁褓中的婴儿,叫马踏得肠穿肚烂,做娘亲的抱着他嚎啕大哭。那些被打了Cao谷的百姓,一个个哭声震天,尸横在地。萧某平生杀得人多,早没什么菩萨心肠,但只我生一日,便一日不能眼看着天下血流成河。甚么千秋大业,都是妻离子散,无数孤儿寡妇流的眼泪!”

  两个人咫尺相对,慕容复分明见到萧峰眼中光芒冰凉,竟是泪光。猛地一窒,竟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一片寂然之中,却听塔下嗤啦,嗤啦,似是有杂役僧人过来打扫的声响,跟着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地道:“善哉,善哉,惟大英雄能本色。萧居士这等以天下苍生为念,是真菩萨心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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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英雄大会上人声喧沸,已是一片大乱。本来会上诸事,都当由少林丐帮两大魁首处分。然连番惊变下来,这两派反成了最惊心动魄的所在。好容易见玄慈方丈自寺中踏出,却不言功过。只合十道:“是冤是孽,是善是恶,自有他们的因果。老衲的因果,却请诸位见证了。”跟着当众坦然受刑,自尽而逝。少林遇此大变,如何还有心思再理俗事?而丐帮之中人心浮动,早乱作了一团。待到惊觉,那庄聚贤不知何时已失了踪影,陈吴二长老都道今日里子面子丢得尽了,快些下山,整顿帮中内务才是。全冠清更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帮主只消一下山去,还不知将要如何。眼瞧着众弟子冷眼斜睨,只强撑着不肯变了脸色,暗地忙将亲信叫在一边商议。这第一大帮,眼见分崩离散,其余江湖豪客多是些乌合之众,更没有什么主意。许多人向玄慈遗体施过了礼,便掉头下山去了。虽有些念着向萧家慕容家寻仇的,少林罗汉大阵挡在山门,并不许众人擅闯,也是没头苍蝇一般,喊喊叫叫而已。

  只有燕子坞众人当真急到不堪,然不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少林僧只不肯放他们进寺。玄慈方才逝世,包不同的口舌却也不敢在此时嘲讽,生生地无法可想,几乎将山门外那几块青石板都要踩平了。

  段誉却也忙到了十分。一面是义兄父母双亡,赶上去忙着劝慰,一面又禁不住侧耳凝神,想听一听那边王语嫣的动静,心头不由酸苦:“二哥他爹爹妈妈虽然身亡,却是两心如一,生死不改。可是我对王姑娘的这片心意……唉!大哥和慕容公子这许久没有消息,不知又起了什么争端,我自然要相助大哥,但那慕容公子……王姑娘……”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半空中几下极细微的风声响动。这时场上诸人,除虚竹外便以他内力最深,旁人都还无知无觉。段誉一愣,抬头看时,“咦!”地一声,脱口叫了出来。

  只见一个青袍老僧手中提了二人,正自少林寺层层重檐之上跨步行去。日光朗照,那两人依稀便是慕容博与萧远山,闭目垂头,竟似都断了气息。而那老僧身形枯瘦,看去怕还不到百斤,提着两人身体却浑若无物,一步步只如在平地行走,三个身子轻飘飘地,都不似血r_ou_之躯一般。

  他这一叫,少林僧众跟着知觉,抬头看去,都大吃了一惊。那老僧身上服色,只是个做粗活的杂役僧,如何竟有这般能为?猛听风声厉啸,又一道人影犹如利矢破空,疾s_h_è 而过,正是萧峰。隔着十数丈,都觉那风声刺耳已极,则萧峰实是出了全力。然而便他这般疾奔,不知如何,总是与那老僧背影差着两三丈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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