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天南地北(下)
生活难得平静的白芷,忽略了一件事。他忽略了老天向来是公平的,它带给白芷平和的同时,也定会让波澜随之浮现,即便,是在与他天南地北的另一方。
时间要更早一些,就在白芷被赫连和红衣女子带走的之后,也就是白芷昏迷的这一个月里,司城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个变化,不是别人,正是司城无印。
南楼在司城谷半步不离,一直助司城箜为无印驱散走火的内力,无印一开始的几次发狂都是被司城箜直接打散内力,所以无印基本都在昏厥和混沌中度过。
渐渐的,无印开始出现短暂的清醒,每次清醒都是在司城箜走了之后,然后无印会突然问南楼,关于白芷的事情。
问白芷是否安全,问白芷是否走了,或是让南楼将白芷藏起来好好照顾,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找到,就算是谷主也不能告诉。
这些宛如梦魇的话语,一直重复着,南楼不能判断无印是否真的清醒。
他只能先骗无印,说白芷还活着,并且被好好藏了起来。
每次应完,无印就又会沉沉的睡去,再次醒来依然发狂,黑眸血红。
这样的事情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无印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好几次发狂之后才有片刻的清醒。
无印的身子已经快被掏空了,内力混乱程度完全超出了南楼的想象,而他不止一次对谷主提出废掉无印武功的要求,但是司城箜一直没有回应。
然后,就在无印终于将这天下最牢固的寒冰铁链尽数挣断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晚了。
他发了疯的攻击南楼和司城箜,走火入魔的无印内力提升了好几倍,所出招数混乱又无章,让南楼难以招架,还险些被无印所伤,最后司城箜终于向无印使出了九魂心诀的至高招数,才将无印打退。
可,这并不是结束。
看着跪坐在地喘着粗气,早已没有自我意志的无印,南楼再一次劝告谷主,再不废掉无印的武功,无印定会被这股魔性吞噬,不得求生。
大概是南楼的劝说终于起了作用,也大概是无印的状态比以往每次都来的可怕,所以司城箜终是聚气掌心,缓缓走近无印,口中念念有词:
道无道,逆天道,损其根生别枝;其大博,悟真奥,天地之固,阴阳之列;毁五行,正相克,玄通变化生死之兆,谋乎幽成,奉生之始,目中虚无
南楼不知道司城箜念的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司城箜并不打算废掉无印的武功。
他觉得,司城箜是在赌!
然而,待他醒悟过来想要阻止的时候,司城箜已然发力,将无印困在一股气流之中,任无印似生死挣扎!
九魂至高,非天由命,阻我重造,任万物竭,魂灭生魅,与煞鬼恒约,助我身之大成者,引!
烛火尽灭,黑暗之中,只听得到司城箜浑厚的念着心诀的声音,还有无印那带着回音的嘶哑呐喊,伴随着声音闪动的,是一点点大胜的黑紫光芒。
这光芒如隐刺般四处乱飞,南楼屏息,盘腿坐在地上,以内力护体。
洞内狂风四起,吹响了南楼腰间的五彩铃,叮叮当当的似追魂亡曲一般。
直至黑紫光芒褪尽,五彩铃才渐渐平静下来,霎那安静之后,又换来一股比黑夜还要黑的雾气弥漫。
这短暂的一刻都发生了什么,南楼无法想象,空旷的山洞恢复了平静,借着石门透进来的光芒,他才看到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无印。
那人目视空处,漆黑的眸子虽脱了血煞,却剩下比以往更深的,暗黑。
洞内的气流渐渐消失,就在风停的瞬间,洞内就恢复大亮,南楼抬头,竟是所有烛光复燃,原来应该灭掉的蜡烛只是被压制到最小的火点,等一切归为平静之后,它马上就恢复了。
然后,就在洞内通亮的同时,南楼就看到了一抹银白。
是司城箜。
这银白竟是司城箜的满头白发!
他高大挺拔的身姿未动,瞬也不瞬的看着地上的人,再开口,声如斗魄:
我司城箜的后人,生死从不由天!
身影离去,没有半步迟疑,一头银发的司城箜有比以往都让人惧怕的魄力,就算他已经消失在洞口,那浑厚的声音依然在洞中回响,久久不散。
南楼皱着眉,他看到了司城箜那决然的眼神,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后颈传来,让他心中叹然。
他不知道司城箜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压住了无印体内的絮乱,就无印现在平静的状态来看,司城箜像似助无印理顺了真气。
不过,南楼再聪明,也只猜对了一半。
司城箜确实帮助无印理顺了真气,同时也改动了九魂心诀。九魂心诀是至高无上的武功绝学,它贵在与众不同,它的九层心法都是与正常心法相悖的。
而无印因为中毒过深,情急之下以内力逼毒,却造成了内力混乱,趋于正反之间,每每发狂正是九魂心诀逆行的之时。
气反,心诀则顺;气正,心诀则逆。
而司城箜无法将无印体内的真气重新归好,更不能选择废掉无印的武功,所以他直接将自己都没有突破的九魂心诀第九层反过来逼无印吸收。
既然无法彻底让无印恢复,那么司城箜干脆就助无印彻底将所有心诀倒过来。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真的起到了作用,因为他能感受得到,无印体内的所有真气都被最后强推进去的真气所包容,最终融为一体。
就像南楼说的,司城箜他在赌。
就算是他儿子又如何?没有保这司城谷名誉的废人,不足以苟活!
只不过,因为司城箜自身本就没有突破最后的第九层心诀,所以在逆行心诀的同时也被倒吸了自身的真气,不过司城箜内力高深,他没有被反噬,只是头发瞬间银白,可想而知,这逆行内力,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事。
其实,这么做能带来什么后果,司城箜想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无非就两种,要么前功尽弃,无印因承受不住死去;要么无印就活下来,完全适应体内的魔性。
很明显,他赌对了,剩下的就看司城无印自己如何学会操控内力,这原本就与万物皆反的九魂心诀再被逆行,到底会换来什么?
是福是祸,是成是败,无人能定论!
而那之后,司城箜就闭关了,在闭关之前,他召集了所有暗影,将一女一男的画像告知了所有的暗影。
并宣誓,这两人是司城谷最大的宿敌,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找到他们,杀掉他们。
南楼本不是司城谷的人,但是这次会议并没有将他视为外人,毕竟,杀掉司城箜之妻,也就是南楼亲姑姑的人,也是他南楼的仇人。
偌大的司城谷练武场,聚满了密密麻麻的暗影,他们整齐列队,看着最高台上挂着的,一男一女的脸部画像。
画像上,男子名叫【赫连】,江湖人称范离,他看上去40多岁,脸上的淡笑温和而无害。
那女子名为【红月】,若不看发髻大概真猜不出真实年龄,因为她的五官非常秀雅,绝对不是那种艳丽的女子,而是清风一般的雅致,尤其是她那双大眼,双瞳剪水般,似不存在这世间的干净。
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十年前,带了一批人闯入司城谷,在司城箜外出的巧时,杀了司城箜的夫人和近百暗影,险些掀了整个司城谷。
这已经不仅仅是私人恩仇了,司城谷从建立以来一直独居武林之首,十年前那场轩然大波即便很少有人知道,但是这般羞辱,司城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画像很大也很精致,连发丝的纹路都很清晰,所以,即便是站在最远处的南楼,也看得真真切切。
不得不说,在看到画像上女子那双眼睛的瞬间,南楼就想到了白芷。
像,很像。
像到若说这两人没有关联才让人无法置信。
不仅仅是南楼,见过白芷的几个暗影也心中大作,尤其是麟。
麟双手握拳站在暗影的最前面,坏死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皱眉,但是此刻他还没有完全确认,因为他不觉得白公子会伤害少主。
然而,下一刻当谷主说,除夕夜那晚被他杀死的人正是这画像上两人的儿子,并且说白芷企图暗杀无印的时候,麟的双拳就松了,他的眉心一个川字,直到暗影们都统统散去,他才接受了所有的事实。
那晚,暗影们基本没看到白芷,毕竟当时的情况紧急,没人会去理一个将死之人,但是麟却知道,谷主说的人是谁,因为他从来没想过是谷主杀了白芷。
麟没有表达自己情绪的资格,他也不会允许自己有这种想法,所以,这眉皱的仅仅一会儿,或许只是感叹,也或许是为少主不值,更或许还存在一些对白芷的信任。
但,眉宇展开的时候,他依然是司城谷最忠实的暗影之一,依然是少主的守护者,此刻,就算白芷没有被谷主杀死,再见面的时候,他也会将剑刃指向白芷。
毫不犹豫。
练武场上的黄土被寒风卷起,在地皮上扬起小小的沙尘,它们覆盖了暗影门的脚印,然后在重新铺成整洁一层,但却在最外围的地方遇到了阻碍,无奈只能在碰到那双墨兰锦靴的时候停下,又似不甘心般,借着风力锤打那双锦靴的前端。
人群散尽,男子依然未走,他手执长箫背在后身,一手覆在身前,看似自然的动作,却已是好久未动。
他一直都知道谷主在暗地里亲自查找当年的凶手,却不曾听谷主说过那两人的长相,而如今不得不闭关的时候才公布了两人的长相,南楼承认,他是震惊的。
因为他没想到白芷会是仇人派来暗杀的,而事实摆在眼前,他不走,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不愿承认白芷那双清澈的大眼中全是谎言,而且,比起知道白芷在无印身边的目的,更让南楼久久无法平复的,竟是白芷死在了司城箜的手中。
他,扪心自问:
倘若白芷还活着,倘若无印从此与白芷势不两立,他南楼会选择什么。
可惜,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他还记得,白芷欠他一个约定,白芷说过,用一切来换一瓶毒药。
他应了,可现在白芷又再一次失信。
这还没有付诸现实的约定,终是不了了之,灰飞烟灭了。
第一百零一章:弹指三年(上)
这肉不错啊。
诶!算你有眼光,今儿这肉啊,可是上等好猪,绝对新鲜!称点儿?
来两斤。
好嘞!
大刀一挥,卖猪肉的大汉甩开一条猪肉比了两下,这一刀下去,绝对不会差缺斤少两。
等等!
大汉稳住刀,看向喊停的人:怎么着了又?
给我这样来一条。那人在肉上比划了一下。
大汉不乐意了,把刀往肉案上一放,慢道:我说梁缘你这不是来找茬吗?给你这么割了,剩下的肉卖谁去啊?
街头那家可比你这儿便宜的多啊。
!大汉一怔,气不打一处来:就他家那肉你也敢买?说不准儿是死猪哩。
死不死猪,人家可是比你会招客,你连我这老客的要求都不应,你还跟谁做生意啊你。梁缘说完,直接准备走人了。
大汉瞪眼,见人要走了,大声道:行了行了,你少跟我来这套,这镇上谁不知道你是三寸不烂之舌。
嘿嘿,早说不就好了,看把你抠的,怎么说也是好几年的老街坊了不是?梁缘一挑眉,见大汉割完猪肉,直接将钱扔了过去,走之前还来了这么一句:我说你那衣裳啊,赶紧换换吧,哪家姑娘敢上你的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