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如刀 作者:Adrian Kliest/浅池王八(一)【完结】(23)

2019-06-14  作者|标签:AdrianKliest 浅池王八

  水渠里只剩明明灭灭的几盏灯火,这城中水渠是活水,除了少数被岸边凹凸处挡住的花灯,大多数已经顺着水流离开长安城,漂去城外,漂去寄托生者思念之处。陆明烛轻手轻脚地走到叶锦城身后,叶锦城正从怀里掏出小小的一盏纸灯,那灯是用竹篾糊着明纸做成,莲花的形状,花瓣被染成娇嫩的粉色,十分精巧不说,竟然还是能折起来方便携带的,一看就是在最贵的作坊中买来。叶锦城将那竹篾小心地撑开,撑成花灯的形状,一手摸到荷包里的两截蜡烛拿出来,放在花蕊中央,将其中一盏递给陆明烛。

  陆明烛下意识地用双手捧住了,叶锦城又不知从哪摸出燧石来,几下将花蕊里的烛芯点燃了。暖色的烛火从小小的花灯里映出来,却又不烫,隔着粉润的灯纸只能感觉到熨帖的温度。

  “我们这个时候来放灯……是不是太晚了?”陆明烛迟疑地低声道。

  “那也没办法,白日里事多么。再说了,就是要这个时候,清静。”叶锦城似乎十分轻松地长出了一口气,“傍晚新亡人,入夜旧亡人,活人走个路还嫌人多不便,他们回来阳间看生者便不嫌道路拥挤?最好这个时候,大概统统飨宴去了,我们放我们的灯,管他新旧,这一路来去岂不清静?”

  陆明烛捧着灯,却不说话,只是盯着叶锦城。暖色的烛火从粉润的灯纸里透出来,映照在叶锦城脸上,照出微微上翘的长睫和鼻尖,紧抿的嘴角也微微上翘,暖橘一般的颜色随着烛火一明一暗,叶锦城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真蹲下来,松手将灯推进水里。缓缓流动的渠水带着水灯闪烁着向远处飘荡而去,陆明烛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盯着那团温柔的灯光,神情前所未有地专注。他想问叶锦城祭的到底是谁,但是又觉得唐突,虽然关系已经亲密至此,可他知道,在中原,有些话是不好问的。

  那团摇曳的粉光顺着水渠缓缓漂了一段,却在前面停了下来,似乎是被石岸挂住,再也不往前漂,只是那里面的烛火还未熄灭,仍然在明灭不住。

  “啊……”陆明烛忍不住叫了一声,“锦城,那水灯……”

  他其实是不过这节日的。这盂兰盆会,是佛教的节日。陆明烛先前几次欲言又止,却拗不过叶锦城一心叫他作陪,只好跟着来。

  如今国教,为道,为佛,明尊圣火,似乎已经只能照耀西域许多年了。可如今大光明寺就要落成,教中诸长老,雄心勃勃者有之,蠢蠢欲动者有之——陆明烛这样想着,那种时常有的不安的感觉又涌上来,他茫然地盯着叶锦城放的那盏水灯在不远处灯火摇曳,直到叶锦城的手指摸上他的脸颊,几个温暖的触点如此真实,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没……我在想,你的那盏灯——”陆明烛低声说着,他虽然不过这节日,却知道按照中原和佛家的说法,这灯是要为亡灵引路的,漂走了,熄灭了,新亡灵才能过了奈何桥。虽然他不清楚叶锦城祭拜的是新亡人还是旧亡人,却只觉得这灯不走不灭,颇为不顺。

  叶锦城却翘起嘴角微微一笑。

  “真傻。”叶锦城的手指在陆明烛脸上捻了捻,狎昵地一拧,满意地看着陆明烛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睁大一双褐色的杏眼看着自己,“我怎么能不知道你不过这节日?他们放的灯是引路的,我放的灯是许愿灯。明烛,你来。”他拉着陆明烛,陆明烛手里的灯还在燃烧,两人借着这灯火走下水渠边的石阶,渠上有石桥,叶锦城将陆明烛带到桥拱的y-in影里,陆明烛还没反应过来,叶锦城的气息已经凑近,温暖的嘴唇贴上他嘴角,辗转着温柔亲吻,s-hi热的舌尖在双唇间来回逡巡,交缠的气息格外火热。

  “你以为我是在给谁放灯?嗯?”交换s-hi热亲吻的间隙间叶锦城低低地笑,“他们只知道祭奠亡者,却不知道这时候灵气盛,许愿最灵。”他低沉的笑声撩拨得陆明烛耳畔一阵发痒,手指颤颤差点捧不住还在燃烧的水灯,“你只看到那灯漂不走,也不熄灭,我恨不得如此,”叶锦城说着又是在陆明烛脸上一拧,“那灯里面燃的是蜡烛,明烛明烛,我只恨不得你也永远这样,不熄灭,也不走,一直在我身边。”

  “你、你——”陆明烛虽然跟叶锦城好了这些日子,花言巧语还是奇谈怪论都听了不少,可哪见识过这样顺溜的,一时有点发愣,张口又结舌,偏偏脸上不争气地开始发热,也不知道是因为叶锦城凑得太近,还是因为自己带着羞愧的喜悦。

  “快,把你手里的灯放了,你也许个愿吧,明烛,你会许什么?”

  陆明烛推开了他,却不说话,只是蹲下身去,双手托着那纸灯轻轻推进水中。陆明烛跪了下来,水灯摇曳着逼退黑暗,照耀出一团粉色暖光,陆明烛褐色的大眼睛在闪烁的烛火下似乎汪着清亮的水,那水底里似乎还有比水本身更清亮的东西。叶锦城诧异地瞧着他右手按在胸口行着自己看不懂的礼节,又双手贴地俯下身去,额头触在地面上,那姿势太过虔诚了,白色外袍随着陆明烛柔软的动作贴在腰上,勾勒出流畅而柔韧的腰线。

  叶锦城一时看得有些发愣,直到陆明烛站起身来,他才下意识地开口。

  “你——许了什么愿?”

  “你说我许了什么愿?”陆明烛突然嘴角一勾笑了,微微侧着头瞧着叶锦城。此时的夜色和黑暗似乎都变得温柔了,几点水渠里仅剩的暖光跳动在他眼底,叶锦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不再说话了,只是一伸手将他压住,倾身上前堵住陆明烛嘴唇用力亲吻起来,陆明烛双手揽住叶锦城肩背,只觉得脸上热得发烫,却还是热情地回应着叶锦城的亲吻。直到叶锦城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擦过胸口敏感的小点,陆明烛才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想要挣脱出来。

  “唔……松开!胡闹什么……这是在外面!”

  陆明烛曾经以为自己家乡算是民风开放,中原人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内敛自持,叶锦城也算如此,可偏偏在有些时候丝毫没廉耻,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他竭力想挣扎,可叶锦城臂力实在太大,他一时挣脱不开,那抚弄的动作带起一阵阵战栗的刺激,却又温柔到极致。陆明烛挣扎着喘息起来,没有片刻已经变成一种僵持的形式上的推拒,叶锦城倾身紧紧压制着他,另一只手探入下衣,在陆明烛双腿间抚弄一把,随即紧紧握住。陆明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喘息,抵在叶锦城肩上的拳头无意识地放松下来,却相对地绷紧了腰杆,将额头顶在叶锦城肩窝处大口喘气。叶锦城手上动作不停,间或亲吻着陆明烛,没多久就听见陆明烛低低呻吟一声软下腰来。

  叶锦城抽出手,指尖上挂着的液体明晃晃的,陆明烛红着脸转过头去不看,却被叶锦城追着凑上脸来,两人的鼻尖蹭在一处。

  “明烛,此间事了,跟我去一趟杭州吧。”

  “你师父他们——”

  “只要我坚持,师父也不能做我的主。明烛,跟我去杭州——”叶锦城紧紧盯住陆明烛的双眼,“你信我,信我就好。”

  “好。”陆明烛应了一声。这夜间还是有些热的,可两人却好像都感觉不到,只是紧紧抱在一起,谁也舍不得松手。叶锦城的目光越过堆拥在陆明烛后颈的褐色卷发,投向渠水。陆明烛后放的那盏水灯已经漂远无踪,可自己先前放的那盏水灯还停留在前面一个石桥的桥拱下,随着水流的荡漾,那里头的蜡烛竟然还没熄灭,仍然闪烁着晕黄的火光。

  灯不随水,孤魂无归。天越,这灯是为你放的。灯不走,火不熄,你果然是还未过奈何桥。是孤魄无依,还是心事未了——天越,你果然是在等着我?我可真开心。等着我吧,千万不要等得不耐烦,待我为你报了仇,就来寻你。

  他低下头,将脸半埋进那堆柔亮的褐色卷发里。陆明烛看不见,叶锦城偷偷地笑了。

  (十七)

  陆明烛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满室的燥热环绕在周身。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畔,叶锦城已经不在身边。再抬头看窗,窗纸里隐隐透入微熹的晨光。陆明烛气喘吁吁地坐起来,伸手抹去了头上的汗水。

  梦里他回到圣墓山。周围是寂静无垠的沙海,空无一人,唯有寂寥长风,吹彻天地。他深深拉下兜帽也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风沙,只能步履维艰地勉强跋涉,星河灿烂,他抬头却找不到指路的星辰,那明亮的星子混杂在太多的同样明亮的星子里,一起光辉灿烂地渺无踪影。他只能凭着感觉前进,心底里有个地方就是圣墓山,明尊圣火永远不熄的圣墓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干渴难耐,走到满心迷茫,走到再也迈不开半步,他终于瞧见了圣墓山高耸的轮廓巍峨,在风沙中矗立,俯瞰苍生。他热泪盈眶地抬头,俯身去跪拜明尊像,抬头却发觉风沙渐起,明尊手中圣火渐渐湮灭无踪,似乎碎成砂石随风飞卷而去。他揉着眼睛再去看,竟然瞧见个藏剑弟子的身影,他觉得那是叶锦城,又奇怪叶锦城怎么会在这里,可他也无暇顾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明尊像在风沙中像时光流逝一般碎裂而去,他喊不出,动不了,只能定定地瞧着,直到满身冷汗地惊醒。

  陆明烛套上白色外衣下了床,向着北方跪下来,双手和额头轻触地面,默默念诵着大光明教义。

  “明尊在上,弟子觉得迷茫。”他用家乡的语言轻声说着,许久不说,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觉得生疏了,似乎中原话说了太久,变成了本来的言语一般。陆明烛愣了一会儿,突然更深地伏下身去。

  他推门走出来的时候桃桃不在院子里,陆明烛早就发现,桃桃不喜欢叶锦城,只要叶锦城来他住处,这畜生必然夜不归宿,也不知去了哪里疯玩。猫是不在,可叶锦城正坐在院子里,背对着他搓洗一大堆衣物。陆明烛一愣,脸上又有点发热,两人昨晚上好一通胡天胡地,弄得衣服被单全要换过。可叶锦城自小生活富贵,陆明烛从来也没见过他做这种事。叶锦城似乎也没有注意到陆明烛出来,只是认真地搓洗着衣物,那绣着华丽暗纹的袖子被他高高挽起,连长长的头发都被对折扎起来,看着与平日十分不同。他显然是做不惯这种事的,动作看起来不甚熟练,可却十分仔细。陆明烛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看他笨手笨脚只觉着急,可心里却生出一种满胀的暖意,连腰间的酸痛都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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