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如刀 作者:Adrian Kliest/浅池王八(一)【完结】(7)

2019-06-14  作者|标签:AdrianKliest 浅池王八

  叶锦城心思如电,恰逢那三人皆是脚踩步法退开几丈,蓄势再攻,罅隙时间稍纵即逝,叶锦城左手捏个剑诀,右手御风一横,两人的剑尖却已经到了他身前,哪知叶锦城身形一变,竟是用轻剑使出一招风来吴山。那御风算是神兵,却无法像重剑那样顷刻毙敌,雪亮的剑身随着叶锦城浑圆如意的步法,堪堪挡住了前面两道攻势,随即在稍迟而至的第三道剑身上硬生生转出一个缺口,只听一声金石嗡鸣,那剑被御风破开个缺口,这轻剑使出的风来吴山已经没了杀伤力,可剑气却将三人同时震退几尺,电光石火间叶锦城已经抢到时机,扶摇直上平地跃起,随即从半空一个凌厉的蹑云逐月直飞出好几丈,总算是脱离了战圈。

  那三人见他脱了战圈,立时反身围上,却先机已失,叶锦城织炎断尘已经上手,头一个冲到近前的黑衣人迎头便迎来的是云飞玉皇,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后面两个脚步一顿,叶锦城双手已经重剑抡起,反身又是一个蹑云逐月欺身上前,第二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剑扫在小腿上,痛得倒在地上翻滚抽搐起来。情势急转直下,最后那人一愣,眼中显出点畏惧,仗着出众的轻功扭头疾奔,可叶锦城哪里会放过,脚下玉泉鱼跃已经踏出,突然觉出后颈风声不对。

  那是一种细小暗器轻微的破空声,叶锦城猛地收回步子,拧腰跃起,想回身用重剑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后颈一凉,不痛,眼前却瞬时模糊起来,地上四散的燃烧的篝火摇摇曳曳,耳边兵刃交错的声音和师兄弟们打斗中的叫喊声也渐渐远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坠,重剑呯地脱了手,随即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五)

  光线很暗,只有似乎很遥远的地方透露出一缕特别亮的圆光,似乎是个山洞。叶锦城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只觉得后颈剧痛,随即发觉双臂被反剪在身后牢牢缚住,他竭力动了几下,忍着疼痛抬起头来想去看清周围的环境。

  衣服磨蹭在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了一旁比他早一步苏醒的叶梅芳。

  “……师弟!师弟!”叶梅芳轻声叫他,叶锦城蹭着挪过去几寸,头还在昏沉地痛,可他们没有时间休息,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像是很软的鞋底轻轻压过地面的响动,有人逆着光从洞口走进来,手上倒提着的长剑被光从后面一笼,明晃晃地刺痛了他们的眼。

  “醒了?”来人脸上还是蒙着黑色布巾,他走近前,两人下意识地贴着地面往后退去,叶锦城往后又蹭了几寸,冷不防那人一抬手上的剑,冰冷的剑面啪地一声贴在叶锦城脸上,复又轻轻地拍了两下。

  这人一直逆光站着,看不见眼睛。

  “我劝你们省些力气,别想着跑。”他声音很低,听着又哑,仿佛有三十多岁的模样,“这地方的山路,你们走不出去。”

  叶锦城冷笑一声,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液。

  “哪里来的蟊贼,不知天高地厚。任你把我们藏在哪里,是劫财还是要命,这都是朝廷下旨要的材料,你们也敢动,死到临头还在高兴什么?”即使嘴上这么说——他明明白白看见对面的叶梅芳与自己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也明白,凭之前的那番看不出武功路数却绝对实力强劲的打斗,也能瞧出这些人绝不是所谓蟊贼之流。

  那人也不接话,只自顾自道:“不要你们的命。我们只是求财罢了,谨慎起见,东西运走之前,不得不先留你们一段时日,免得手上没了筹码,心里也不安。”

  他如此从容不迫,不知怎么笃定无比,竟然仿佛比叶锦城他们更像是为朝廷办事的人。

  “这里离长安和洛阳都不远了。我们每日到哪里都有时日规定,下一处驿站若是见我们超过一日不来,定然就要快马报往长安,到时候——呵呵!”叶锦城冷笑了一声,“真是派来了人,轻装快马赶来不过三两日的工夫,你们真是疯了,敢与朝廷作对。”

  “……活不下去,无法。”那人似乎是笑了,剑尖一个反转,剑刃贴着叶锦城脸上,玩味地蹭了一下,却没划伤他,又反过来再次拍了拍他的脸,那触感凉冰冰的,“你是藏剑山庄来的富贵少爷,懂得什么苦难好歹?你以为这太平盛世,就没有人冻死饿死?这木材,去年征用,从冬季就要开始采伐,去年南方偏偏连日风雪,纵使这样,当地百姓还是要趁着大雪进山,你可知为了你们这些东西去年死了多少人?当地人活不下去,我们这些收钱办事的也看不下去——虽然收的钱不多——也就当替天行道了。黑市上这些东西若能卖个好价钱,分给穷苦人,也算是我们积了y-in德。”

  “好……好。”叶锦城冷声道,“这位大侠,若是三两日后死到临头,别怪我事先没好心打过招呼。”

  那人不为所动,蹲下来一只手用力按住叶锦城的脑袋,挨个把他二人背后绳索检查了一番,才站起来往外走去。与沙哑声音不同的,这人步法矫捷轻盈,像是飘在水上的一朵黑莲。叶锦城瞧着这姿势,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不劳费心,死到临头前,一定不忘先弄死你们。”

  那人消失在洞口,叶锦城才低声道:“师兄,这没事,他不敢杀我们,现在他们要往回走,带着东西断然很慢,决计快不过援兵。不过是把我们做个人质,我们先不动,等人来救再见机行事。”

  叶锦城说得没错,这里的确离长安与洛阳都很近了,几乎是第二日,消息就已经从下一个驿站被送了出去,到了长安不过三两日的工夫。

  卫天阁活了二十七年还是头一次跟明教的弟子打交道,他之前总对这些人抱着几分好奇,一来是虽则西京东都的西域人不算少,可到底还是与中原人不一样,总能引起人的探究欲望;二来这是明教弟子,他作为天策府的人,再没见识也定然对一年前枫华谷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四处辗转了解过不少。尤其他之前听人说了,眼前这个俊俏的明教弟子,一年前也参加过枫华谷之战,并且还是个有些分量的人物。

  可眼前的情形,显然不适合让他打听什么一年前的事情。

  陆明烛皱着眉头走来走去,倒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焦躁,卫天阁看出来这个明教弟子虽然还年轻,可确实是有着不浅的阅历——只可惜还不够炉火纯青,陆明烛嘴角下拉的线条和眼神里面的恳求出卖了他。

  他是今日才收到的消息,心里乱成了一团,倒不知道是担心这大光明寺更多些,还是担心叶锦城更多些,或者是因为这异乎寻常的不顺利,他心中的不安又浮动聒噪了起来——陆明烛表面冷静,可心里是真正着急了。他的上层自然也知道这事,赶紧去知会朝廷管理此事的官员,官府听说了也觉得不可思议,却又说近日因为南诏有王子来都城,南北衙的禁军都被调走,实在分不出人手。估计是哪里穷疯了的小蟊贼,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来,倒并不值得担心,只给了一纸官文,让陆明烛等人就近送去当地县衙,让当地派兵去救。

  陆明烛心思聪敏,一听到这个就明白了这里是指望不上,好在朝廷爱答不理的态度让他明白,自寻活路也未尝不可。至于就近求助当地县衙,那更是胡扯,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且不说,敢劫这样东西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般贼匪?

  他想来想去,却正巧碰见了卫天阁。

  卫天阁还是在去年与陆明烛有一面之缘,不过当时席间人多,没来得及说上多少话,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不过脸熟罢了。可巧的是卫天阁身为天策府宁远将军,南诏王子来京,之前南衙部分禁军去了洛阳办事,眼下京中人手确实不够,便将他们调了来,也正好算是成全了两面互通有无。到了京城却发现此事纯属多余,便当做是借着出公差的机会带兄弟们来长安城游玩罢了。

  谁知摊上这样的苦差事。

  陆明烛一脸的恳求之色,让他不好拒绝。何况虽然此事朝廷并不十分上心,可到底建大光明寺也是朝廷的旨意,扶植明教在中土发展也是朝廷的意思,借着这个机会,也算是示好,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虽然就他闲暇时懒散的x_ing格,并不想干这种事。

  “卫将军,拜托您了,这事——不能耽搁了。”明教弟子的神情可是很镇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像身上白色罩衫一样渐渐泛白,“这批材料若是不能寻回,滞留在南方,赶上了梅子雨的时候,不说会不会影响品质,就是运来了长安,若是不能及时动工,夏季多雨了,难免又要耽搁……我们本打算在今年内完工的,若是拖到明年,上面要怪罪下来,我可更难办了。”

  卫天阁若有所思地偏偏头,头冠上两根红红白白的冠翎随着他的动作一阵摆动。

  “陆兄弟,不是我不答应你,”卫天阁脸上故意做出一点为难的神色,但是称呼上已经不再客气,“我这回来长安也是奉命行事,算是有公务在身,不好这么说走就走。更何况洛阳那边——”

  “卫将军——”陆明烛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为难起来,卫天阁并不知道陆明烛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了个来回:他是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何况陆明烛来找他之前,就已经跟官府打过招呼,那边也已经默许,甚至暗示他来找天策府的卫将军自己解决,眼下这人还在推三阻四,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思及此处,陆明烛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得不是很好。

  怎么到处都在推诿,这大光明寺的工程说是朝廷下旨让建的,甚至连集资都是朝廷出了大部分,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却也这样放任自流,一副要让整件事自生自灭的态度?陆明烛本来就在担心着叶锦城安危,那边听不到他的消息,这边连找了几处又都是这样的敷衍。

  也许朝廷并没有表面看来那样支持明教。

  这个想法他压在心里很久,却不敢对任何人说。在这样宏大的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不识好歹,大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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