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靖王府,当家的貌似不是靖王,而是靖王世子,只是后来见靖王提出要离府探望云王时,靖王世子并未阻拦,更是亲自带着护卫护送出几十里,敬父之心昭昭,臣才将疑惑压了下去,如今看来……”
“如今看来,却不知是爱父,还是敬父了。”年岁虽小,却都不是纯情少年,各种龌龊阴司不知听过、闻过多少。
妄议皇室,沈卿多有不便,君主便十分体贴的代为点出了那话语之后的未尽之意。
无论真相如何,那靖王父子关系确实大不寻常。
于君主的这般体贴,沈澜清不禁颤了颤唇角,佯装未懂君主言语间的深意,从容自若的将话题转向了另一处:“剑鬼说伤他的是萧南北……”
“看剑鬼肩上的伤口,确实极像玄天教的剑法和玄冰真气所致。”
“而且,萧南北萧师伯行事素来不管江湖大节,只重个人小义,若是他欠下了人情,为还人情留在靖王府帮忙看守睿亲王也不无可能。”
“若当真是萧南北萧师伯守在靖王府里……”情不自禁蹙起了眉,沈澜清不无忧虑地低叹,“想要救出睿王怕是难了……”
“当初萧师伯是内定的掌教,所习功夫自是略微克制着其他同门,除非掌教师伯肯出手相助,否则……”
“便是师父亲至怕也不是萧师伯的对手。”
“然,掌教师伯自幼尊崇萧师伯,让他出手对付萧师伯怕是比令太阳东落西升还要困难。”
于此分析,岳煜未置可否。
萧南北的确是个麻烦,他却更不愿看沈卿脸上失了笑容。
指腹揉上微皱的眉心,岳煜低声唤道:“沈卿。”
敛了忧虑,沈澜清含笑轻应:“臣在。”
清冷的眸子浮起几许笑意,君主侧头凝视着沈卿的眼,不疾不徐地问:“随朕去探一探靖王府,会一会那萧南北,可好?”
66、探靖王府
不再是简单而直接的命令,变成了极为认真的征询。
同一件事,换了一种说辞,便让人心里觉得舒坦得紧。
笑意抑制不住地自心底蔓延,沈澜清轻笑道:“敢不从命?”
君臣二人此次也是不谋而合。
默默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已通晓了对方心意。
沈澜清眉宇间瞬时显出几分不赞同,无声地指责君主此举太过任性。
然,君主执意,沈澜清略作沉吟,到底还是让了步。
所以说,古人诚不我欺。
当真是酒醉壮怂人之胆,艺高增匹夫之勇。
君臣二人悄声穿好衣袍,避着值夜的影侍及刀剑卫,借着拂晓前最后那抹夜色,并肩掠出了岳军大营。
大岳平逆大军与靖王府的叛军隔水而对。
当日,靖王世子岳贤带着叛军一路败退,退至淮水以南之后便就地扎了营,依水死守。
靖王府叛军尽数源自大岳水师,守着长江与大郑水军隔江相对多年,大冲突没有,小冲突不断,水上作战犹如家常便饭。
而安王岳晅所领平逆大军半数为京中禁军,半数为从内地各州抽调来的厢军专职役兵,尽皆步兵骑兵,于水上作战概不精通。
安王岳晅率大军紧追至淮水以北,再追便需渡河,几次试探连淮水中心都未能抵达便被叛军杀的铩羽而归,强行渡河显见是让兵士们平白去送死。
饶是安王岳晅再神勇,一时半刻也耐不过老天爷,便只能暂且安营,与叛军隔水相望。
平逆大军不出击,叛军便也安安生生地在对岸休养生息,安王闲暇无聊之时偶而到河边骂上几句阵,对岸的靖王世子也充耳不闻。
此时恰逢寒冬,战事便这么看似顺理成章的僵持下来,双方都偃了旗息了鼓。
岳煜与沈澜清出了大营,对着的便是这几十丈宽的淮水。
岸边树上挂着的墨绿叶子随风沙沙作响,流水刮过岸边细薄的碎冰碴和上了几声脆鸣,便是一曲天然的怡人小夜曲。
水上无浮桥,岸边没渡船,天上的星、两岸的灯火倒映在几十丈宽的匹练上,竟是像极了那分隔牛郎织女的银河,耀眼,绚烂,令凡人只能望河兴叹,轻易得不着那渡河之法。
空中又飘起了零星细雨,于河面上激起一层朦胧水雾,霎时为这凡间风景添了几分虚幻。
运转内力撑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岳煜低笑:“如此美景,如仙似幻,倒叫咱们赏着了。”
“美则美矣,却也太过无情。”想着牛郎织女的典故,思绪兀然便拐到了隔着河的安王与睿王身上,沈澜清不禁失笑,或真或假地低叹了一声。
许是通了心意,默契自来。
本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岳煜却挑起眉,应道:“区区一条淮水,拦不住安王。”
“却是拦住了睿王。”许是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太过舒畅,沈澜清笑着自岸边树上摘了几片树叶捏在指间,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君主,“陛下,且看谁先到对岸,如何?”
“可有赌注?”
“若臣先到对岸,只求陛下一个允诺。”
“若沈卿输了,朕也要沈卿一个允诺。”
“以臣一个承诺赌陛下一句金口玉言……”漫不经心地挑了片形状最为规整的叶子夹在了食中二指之间,沈澜清慢吞吞地道,“貌似是臣赚了。”
岳煜但笑不语,然,微扬的唇角却将言外之意表露的一清二楚——沈卿,可敢赌上一赌?
挑眉,扬手。
指间绿叶不偏不倚正好掷到了淮水正中,月白色的身影凌空而起,玄色身影紧随而至。
沈澜清足尖点在渐沉的叶片上借力再次腾空,岳煜却是直接拍在了沈澜清的肩头,借力之余便再未松手。
两道身影不分先后的到了对岸,似是有意又若无意,君主反倒是将他的侍卫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帝王终是找对了融化沈卿的方式,不动声色地维护端的触动人心。
眼底的动容虽如昙花一现,却尽数无声地沉入了心底。
耳廓微动,沈澜清快速探听了一番方圆一里内的动情,缓缓松了口气,轻笑:“陛下,臣是您的贴身侍卫,您不能总是让臣做吃白食的。”
“嗯。”岳煜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却丝毫没有换沈澜清护着他的意思,只是低声命令,“指路。”
“……”倒是差点忘了,吾君是个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