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暤瞬间哑声,换个人敢如此跟他说话,他有千种手段去收拾他,然,眼前这人却是不能。
本就只是迁怒,并无真要分开那两个小的意思,现如今岳昀将姿态摆成了这样,为了两个小的,为了他那姓沈的徒弟竟是连最忌讳的往事都隐晦地提了出来,岳暤只得缓缓收回了定在沈澜清身上的冷眼。
眼见着奇葩师父对他百般维护,又有幸现场围观了次传说中的,太上皇在逸王跟前儿的吃瘪退让,沈澜清垂眼,掩下了眼底笑意,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些许。
这一日,他见证了太多传说,证实了太多传闻,但,太上皇待师父的态度这一点无疑是他最喜闻乐见的。
这一世,他何其有幸,得了如此一个师父。
沈澜清尚在垂眸感慨,身形却被骤然而生的力道拉得一个趔趄。
方稳住身形,便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吾君,与安王岳晅一起架着云无涯,疾呼了一声:“师父!”
云无涯唇角渗着黑血,双眸紧闭,面色如金。
若不是岳煜与安王岳晅几乎同时闪到他身后,架住了他,怕是得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萧、南、北!”三个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怒焰焚天。
沈澜清从未见过煞气如此之重的安王,想来若不是尚且顾及着重伤不醒的云无涯,安王周身百里之内怕是要寸草不生。
美人含煞,夺魄勾魂,然,沈澜清却不敢亦无心于旁侧观赏。
太上皇岳暤瞬间便移至了云无涯身后,强行自安王岳晅与吾君手中接过了牙关紧咬的人,本就冰冷的脸色瞬间寒至九幽。
冷眼制止了安王岳晅对他的冷声指责,太上皇看向奇葩师父,揽在云无涯腰间的手竟似是在微微发抖:“岳昀。”
奇葩师父敛了唇角尚未消失殆尽的笑,俯身搭上云无涯的腕子,眉峰缓缓拧起,愁思显见:“早知如此便将小耳朵一起带过来了,你倒也是,信上竟提也不提这呆子的伤势。”
平平淡淡地言语,其间不无责备。
岳暤抿唇,低声道:“请人给他把过脉,几个大夫都说他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养着便能痊愈。”
平平稳稳地音调,却不无懊恼。
“嗤!萧南北留下的伤岂是那么好养的?这呆子又哪里是会好生养伤的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沈澜清,岳昀松开了云无涯的腕子,“澜清,你过来看看。”
虽耳濡目染通些医理,沈澜清却有自知之明,他的医术慢说远不及白常思与蔺希贤那等神医,便连自家奇葩师父也远比不上。
不过,奇葩师父既然在这档口开了口,便定有他的深意。
不疑,不问,沈澜清垂眼应是。
轻轻挣开吾君的手,顶着太上皇冰冷的目光,沈澜清缓缓掀开了藏蓝色的袖子。
衣袖下,腕子干瘦苍白,一道拇指粗细的疤狰狞地顺着小臂没入了衣袖深处。
微微动了动眉峰,沈澜清不动声色地搭上触手冰凉的腕子,静心听脉,反复探听,却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云无涯的伤势虽极重,却并不复杂,只不知……
兀然想起伤他之人与奇葩师父之前那声埋怨,沈澜清小心翼翼地运起一丝玄冰真气做引,再次诊脉,唇角那抹与生俱来的笑意,竟似乎淡了些许。
耐着太上皇利得如同刀子似的目光,拉开云无涯的衣带,解开锦袍,撩开里衣。
无心去欣赏云无涯那四十多岁的人却如同青壮般紧致细腻的肌肤,目光盯着云无涯肋下那个乌青的掌印,瞬间便皱起了眉。
玄天教以剑术盛名于江湖,腆居正道魁首多年,众人皆知玄天剑法天下无双,却鲜少有人知道玄天教还有一套玄天掌,共三十二式,如若炼成,独步武林不在话下。
不过,在玄天教,玄天掌却鲜少有人去练,炼成者更少。
便是偶有炼成的,也因门规所限鲜少使出来伤人,毕竟那最后一式太过歹毒,着实有悖于玄天教正道牛尔的声名。
玄天掌,化骨蚀心,施掌之人功力越深厚,受伤之人伤势发作越晚,过程越漫长,苦痛挨的便越多。
若被玄天掌所伤,没有玄冰真气作引休想探得真实伤情,没有功力更为深厚之玄天教弟子为其疗伤,便只能苦挨着等死。
至于药王谷的神医,那更是想也别想,玄天教要杀之人,药王谷绝不会出手相救。
云无涯是被萧南北所伤,慢说玄天教五十代弟子,便是第四十九代弟子,也鲜少有人能及得上他的功力,再往上之四十八代弟子能活到现在的,倒是指定比萧南北功力深厚。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些老古董们四处云游,行踪飘渺,待找着他们,怕是云无涯已经变成一具白骨了。
当然,也可以合两人甚至是多人之力为其疗伤,然,此地却只有沈澜清师徒两个玄天教弟子。
太上皇岳暤空会玄天教的招式,自幼练的却是自其母郑氏那所学来的、正宗的霸刀宗内力。
方才伤势发作之初,云无涯凭着一股子战意强行压制到现在,使得伤势愈发严重复杂。
若沈澜清师徒二人勉强为其疗伤,恐怕会有凶险。
虽说还能请神医诊脉,慢慢调养,然,无论是去京城招蔺希贤,还是去药王谷找蔺希贤的师父茅宝,再或是去匈奴之地寻找云游的白常思,时间都可能会来不及,而且还要云无涯受颠簸之苦,最稳妥的法子便是……
隐约明了了奇葩师父的深意,心中不由微微动容。
玄金丹乃疗伤圣药,活死人肉白骨,当日离开玄天教时白先生曾赐给他与沈义各一枚,让他们留作保命之用。
虽说将他身上那枚用来治云无涯这种程度的伤有些可惜,但确实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何况,师父本可明言相讨,却偏兜了这么个圈子,无非是想他主动拿出来,让太上皇、云先生乃至安王岳晅都不得不欠下他一份儿天大的人情。
心底心思百转,沈澜清慢条斯理地为云无涯重新系好衣带后,缓缓自怀中掏出一个寒玉瓶,双手呈给太上皇岳暤,温声劝慰:“陛下且放宽心,云先生服下这枚丹药后便可无忧。”
岳暤接了药,却将目光投向了逸王岳昀。
“嗤!倒是便宜你家呆子了!快收起你那些个小心眼儿,我徒弟把保命的药都拿出来救你家呆子了,你竟然还在这儿犯疑心!”岳昀嗤笑着拿过岳暤手中的玉瓶,挑眉示意安王撬开了云无涯的牙关,直接将玉瓶中的药丸倒进云无涯嘴里,指节略显粗鲁地推了下云无涯的下颌,看着云无涯喉结微动,将丹药吞进了腹中,这才冷哼着继续解释道,“玄金丹,我家小耳朵总共炼成了三枚,当日萧南北回山拿走了一颗,剩下两颗,我两个徒弟下山时,一人送了一枚,给他们保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