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
薛洋把满满一碟皮被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推至晓星尘面前。
晓星尘抬手摸索着拿起一块,道:“我以前也这么削苹果。”
就是跟你学的呀!
“这么巧!”薛洋笑说,“这种削法我是跟人学的。”
晓星尘边吃边问:“什么人?可是双亲?”
“我自小便是孤儿,哪有双亲!”
听薛洋这么说,晓星尘心头一紧。
“我啊,是跟一位曾答应保护我的人学的。”
“保护你的人?那么他现在……”
薛洋叹息道:“早就反目成仇了,先前的伤就是被他所迫。”
“你……”晓星尘不免黯然神伤,“你看开些,世事变故难能算测。我曾有挚友,如今亦无法见面……”
薛洋知道晓星尘说的是谁,顿时心生不快。
“如果说那通缉令是真的是他在通缉我,道长会不会把我交出去?”
“刚说过不要再拿这种事开玩笑!”
薛洋拉住晓星尘的手,道:“我只是好奇!”
晓星尘耐不住薛洋撒娇,笑道:“那要看他为何如此待你的原因。”
薛洋沉声道:“只因为他忘记了,不记得我了。”
两人正沉默,忽闻一阵箫声传来,乐声急转。
吹箫之人明显没什么耐心。
薛洋暗暗蹙起眉头。
第4章 梦·折(下)
“哪来的?”
“……道长给我的。”
年少的薛洋倚在窗台,把晓星尘送给他的匕首从怀里拿出,端详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然后又从怀里拿出再次把玩。
“他夜猎的时候在一个山洞里发现这件上古兵器,封印后给我防身用。”
同样年少的孟瑶脸上挂着淤青,静静地看着薛洋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孟瑶跟着母亲住在青楼里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这点小伤他早已习以为常。
“什么时候回你的兰陵金家?”
“过两天就出发,等……娘的身体好些。”
等脸上的淤青褪去……
“你娘也去?”
“她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这条路她也不想再走一遍,但是血浓于水,她的儿子说不定能够认祖归宗,她能狠心断了自己的念,却不得不为儿子着想。他还年轻,况且聪颖过人,无论什么都一学就会,她期待能够有一天看到自己儿子的眉间一点丹砂,白衣金袍胸口绣着雪浪金星。她从不认为自己与那些被金光善抛弃的女子相同,即使做不了金光善的妻妾,她至少也要做兰陵金氏子嗣的母亲。
孟诗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在孟瑶出发前就已撒手人寰。
“等回到兰陵本家,切记对任何人都要和和气气的,那里亲戚甚多……”
孟瑶虽一直心存疑虑,但怀揣被母亲一手编织的美梦,直到被踢下金氏的门阶后,浑身的疼痛使一切变得明朗。
我既是金氏后人,为何在青楼长大?为何没有人来接我们母子?为何从未见过父亲的面?
他全都想通了,只是用了这种狼狈的方式。
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忽然看到一家大院上方y-in气密笼,耳边似乎传来鬼哭狼嚎的魂泣。
惊雷阵阵,疾风四起,街巷中的人们仓皇而逃,他反而逆着人群走向那极不寻常的y-in煞之地。
刚到门口,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孟瑶满不在乎地踏入其中。对于生死,试问有何欢,又有何惧?
院中躺着几具尸体,与其说是剑伤刀伤,看上去更像是身体被撕裂的惨状,血溅得到处都是。
这样的死法倒是干脆。不知道凶手肯不肯多收个人头。
孟瑶缓缓跟随尸体,一路走到厅堂,看到了衣袍染满鲜血的杀人凶手。
他垂首散发,浑身都在隐隐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让这样的杀人凶手再杀一个人不会是件难事。
孟瑶黑白分明的眸子瞬时瞪大,在感受到生的绝望死的喜悦之外,他还发觉了一样似曾相识的东西。
一把古朴无华的匕首!
记忆中的这把匕首从不离那个虎牙少年的手,此刻却被握在眼前杀人凶手的手中,周遭的y-in煞之气皆发自这把匕首。
“竟然是你!薛洋?”
那人闻言慢慢转过头,突然匕首断绝了y-in煞之气从手中滑落,他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孟瑶赶紧上前扶住他。
y-in气散去,魂泣止歇。
“你受伤了?”
薛洋摇摇头,许久才开口:“骗人的,还是会痛。”
孟瑶不解:“什么?”
眼前的少年忽而笑道:“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金家少爷?”
孟瑶抿嘴不语。
薛洋笑意更甚:“我已找到复仇的方法。”
他推开孟瑶,捡起匕首,试图用满是血污的手去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几次三番皆是徒劳,手指被划破却完全不在乎,于是这匕首又沾上了新的鲜血。
孟瑶皱眉道:“你疯了。”
薛洋大笑,把再也擦不干净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一如往常。
“疯了的是这个世间,这只不过是一把渴血的兵器,我放它出来饱餐一顿,看来它还有更大的胃口。”
“你一定自行撤去了它的封印!上古兵器至y-in至凶,上千年死魂的诅咒你能控制得住?”
“所以你已看到这家人的下场。”
孟瑶想起这间大院的牌匾——“常府”,这家伙的确是在报仇。
孟瑶听这位流落街头的少年提起过细心照顾他的道长,他也曾提起过心中无法平息的仇恨。平衡内心的光与暗本来就是每个人的必修。孟瑶同母亲多年来在青楼所受的委屈与怨愤不都随随便便被隐藏在无害的笑容背后吗?而薛洋的一根小指如今就要常家十几条人命作赔,他怎么不是在发疯?
孟瑶不由自主地后退,他忽然觉得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
“你真是疯了!”
薛洋冷冷地看着他:“本来我只是想杀常萍一人,可惜杀死他时被他的家人看见,没办法啊,只能统统杀了。”
这话只对了一半。
怕晓星尘老是想着薛洋,仙人特意收了几名年纪同薛洋差不多的少年修行。薛洋在山上同晓星尘见面时被小师弟看到,小师弟偷偷跑去告诉仙人。仙人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腰间黑色的葫芦。
薛洋满面笑容地再次出现在晓星尘面前时,晓星尘居然连脚步都未缓,在山间小路同薛洋迎面侧身而过。
“星尘……道长?”
声音里满是颤抖和不安。
晓星尘停下脚步,转身一躬,问道:“小公子何事?”
晓星尘的眼神平静温和,但薛洋迅速从中读出难以形容的生分。
薛洋整个人像被五雷轰顶,呆站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请容在下先行一步。告辞!”
“道长、道长,是我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叫我‘小公子’?”
晓星尘满脸疑惑地上前,盯着薛洋的脸,认真地说:“在下真的不认得您……”
“我是薛洋……”
话音未落,突然路上跑来两名蹦蹦跳跳的少年,他们同晓星尘一样穿着整洁雪白的修道服。
“师兄,快走啦!”
晓星尘向薛洋揖别,跟着小师弟转身离去。
被父母抛弃并不可怕,因为从来都不知父母为何人;被别人欺凌也不可怕,因为哪天变成大人也可以欺负回去;可是,为何有一个人只是对我视而不见,我却痛彻心扉?
薛洋蹲坐在这条晓星尘每日必经之路,山间的凉意透入骨髓。
每天都溜达在这座青山上,现在竟是如此萧瑟颓秃寒风刺骨。
身旁传来脚步声。
一定是仙人搞的鬼,他对星尘道长到底做了什么,薛洋抬头,一双明眸已因怒气而涨得通红。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要找的仙人,晓星尘的师傅。
“你还是下山去吧。”
“星尘道长为何不认我?”
“修行之人若与俗世之人羁绊过深,不得善终。到时候,你岂非更无法接受?所以这样做,对你们都好。”
前两个徒弟的教训活生生地放在眼前,仙人这次没有犹豫,也不能再犹豫。
“星尘道长不认得我……为什么?!”薛洋完全没听进仙人所言,咆哮道。他只想弄清楚晓星尘怎么会……
突然薛洋看到仙人腰间的葫芦,晓星尘曾告诉过他,红色葫芦里的药可以令人丧失痛感,黑色葫芦里的药可以让人失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