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葫芦里的药……难道……”
薛洋忽然犹如一头小豹子般窜起来,扑向仙人。
仙人轻轻一闪,动作轻盈优雅。
薛洋扑了个空,一头栽在地上,顾不得痛,大喝一声,再次扑向仙人。
仙人左右闪避,来回几次后,仙人神闲自若地飘出一丈,薛洋却是头破血流气喘不止。
“如果你想要葫芦里的药,我便给你。”
“我要把这药拿去给星尘道长看,告诉他我们认识。”
“这又有什么用?”仙人拿下腰间黑色的葫芦,“根本没有解药,他还是不会认得你。也许吃下这洗魂丹对你来说倒是幸事。”
薛洋愣住。
仙人继而把红色的葫芦也留下,道:“这个离痛丸也可以留给你。明日起山头就会布下结界,上山的路都会被隐去。你切莫再来。”
仙人离去后,只剩薛洋盯着两只葫芦发呆。
果然如仙人所言,第二天起薛洋带着两只葫芦在山间无论怎么走都找不到那条他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上山小路。他兜兜转转都会回到原地,无法靠近山头一步。在山间一声声卯足全力的呼喊,回答他的只有荡扬在山谷间的回音。
他知道仙人所言非虚,于是跑到镇上四处打听有没有可以恢复记忆的丹药。打听了几天后,有人把他带到药铺边的棚子,留着八字胡的江湖郎中对他爱理不理。
“我们这里有你要的药,可是你凭什么来买呢?”
薛洋掏出黑色的葫芦,说:“我可以用药来换药。”
“你这是什么药?”
“洗魂丹!”
“什么东西?”
“可以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啊!”薛洋眼看能得到解救之药而心急不已。
那郎中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们也跟着笑。
“给人吃了让他忘记谁他就会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
郎中捋捋胡子。
薛洋焦急地说:“不然我加上离痛丸一起换,据说可以让人失去痛感……”
薛洋还急躁地继续在说,可是那郎中已经不想听了,不紧不慢地摆摆手,便有个帮手把薛洋撵了出去。
直到晚上,薛洋仍抱着两只葫芦站在原地,江湖郎中拉下棚子,从他身边经过时轻语道:“向来只有我忽悠别人,想不到你这小子胆子倒挺大,哈哈哈……”
“这的确是山上仙人的宝贝!”
“小子赶紧回去睡睡醒吧!”
江湖郎中扬长而去,薛洋悲愤至极,明明是真的丹药偏偏没有人信,这该死的药丸能让那般疼爱他的道长对他形同陌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后续他也难以置信。不能让郎中相信就换不到恢复记忆的药,换不到恢复记忆的药就无法让晓星尘记起他,但转念一想,即使换到药,山头已被结界覆盖,要到哪里去找晓星尘呢?
不想接受的事实放在眼前,再也……再也见不到星尘道长,而且星尘道长根本不记得他,痛苦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心揪作一团,每次呼吸都会想起晓星尘带着小徒弟离他远去的背影,如果世上真有止住疼痛的药他现在倒是想试试。
视线在两个葫芦间游移。要是忘记晓星尘当然一了百了,但他还记得自己对晓星尘承诺过绝不会吃黑色葫芦里的药。
“因为如果我把星尘道长忘了,就不会记得上山的路,道长是不会下山来找我的。”
当时不经意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他给的承诺他记得,过去的话语他每一句都记得,晓星尘温和的神态暖心的笑容他全记得。既然属于两个人的回忆要他一个人来回味,他决定舍去痛感独自承受。
薛洋拧开红色的葫芦。
一觉醒来,摸了摸头上的伤口还在,却已不痛。
薛洋兴奋地拿出匕首在手臂上划出口子,果然痛感完全消失了。
可是想到晓星尘,揪成一团的心仍旧疼痛得窒息。
药丸能治的只有身体上的疼痛。
薛洋突然察觉手中的匕首在微微发抖,就像尝到了甜头的舌信在躁动不已。沾上自己的鲜血后,薛洋感到匕首仿佛在渴求更多。许久,匕首才恢复到先前的静默。
这把上古的兵器恐怕被星尘道长加了多重的高阶封印才拿来送给自己的吧。
正合我意,道长既然不再保护我,那么我也再不要别人来保护,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报仇!
薛洋看出匕首里隐藏的巨大y-in煞之气,通过旁门左道杂章小记的邪术,一层层地解开封印。一想到当初晓星尘在勤勤恳恳地消耗灵力加封,他就不免勾起嘴角,被解开的灵力缓缓流入薛洋体内,他默默地闭上眼,想象晓星尘正无声地在旁陪伴。
匕首最后一层封印解开后,薛洋便去找常萍复仇。要不是常萍碾断他的手指,他不会遇到晓星尘,也不会遭遇接下来的一切。
匕首尝到了常萍的血,发出无数怨鬼的悲鸣。薛洋趁常萍在家不备,一刀毙命,常萍或许已附着在匕首上,正与其他怨鬼们一同声嘶力竭。
薛洋的头涨到不行。
忽然惊雷落下,匕首放出的y-in煞之气直破天际。
之后,薛洋也搞不清是自己杀了常萍的家人,还是手中的匕首杀了这十几个人。
然而,这又有多大的区别?
腥风血雨中,他抽搐着嘴角,他像是强忍住不笑出声,又像是在无泪地哭泣。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星尘道长!
“十几条人命你打算如何收场?”孟瑶怒斥。
薛洋耸肩:“既然你来了,你比我更有办法。”
“赶紧离开,把这里伪装成多人行凶的样子……但最多只能瞒一时。”
薛洋奇怪地看着孟瑶,道:“没想到你还真的考虑出了法子。”
“不是你让我想的吗?”
薛洋笑道:“普通人的话是绝对做不到的。果然我没有看错,我们很像。”
孟瑶瞪他一眼。还未跟薛洋说话时,他就经常在窗口望着楼下街口被人拳打脚踢的小叫花子。小叫花子从不乞食,流窜街巷成天不是偷就是抢,被人逮住就是一顿毒打。可是他从来不长记x_ing不改脾气。孟瑶便偷偷拿客人吃剩的糕点给他吃,他也从来不道谢。事实上,孟瑶也不希望他改脾气,如果没有母亲孟诗,他觉得很难说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薛洋。
同母亲多年来在青楼所受的委屈与怨愤虽被看似随随便便地被隐藏在无害的笑容背后,但那些彻骨的刺痛始终都在。每个曾经唾骂或殴打过孟瑶的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些在兰陵鄙夷他的金氏众人。难道他经年累月的怨愤不能称作痛恨?记得他们每一张嘴脸的意义何在?
孟瑶捡起常萍的佩剑,往常家仆役尸体上捅,捅了一会儿后,又拔出常家仆役的佩刀往常萍和其家人身上砍去。手中的刀剑第一次触及人的皮r_ou_,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一张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们因惊恐变得扭曲的脸。
光凭想象,他就感觉到难以掩饰的愉悦正在心中一点点放大。
“报仇的滋味如何?”孟瑶忍不住发问。
薛洋没有马上回答,闭上眼勾起嘴角,恍如惬意地享受了一番,才道:“你试一下就知道了,我只能告诉你,感觉好得要上瘾。”
孟瑶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但是他并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异常镇定地思考将要疯狂这件事显得特别地不可思议。
“你刚才说已找到复仇的方法,是什么方法?”
“继续杀人,杀更多的人。”
“真该让你的那位道长好好管管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薛洋道:“他已经完全忘了我。”
孟瑶一惊,迅速又恢复平静:“怪不得,唯一能管住你的人偏偏忘了你。”
“他明明说过要保护我……”
“笑话,现在如此凶悍的兵器在手,你还用得着谁来保护?”
薛洋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捕捉的悲戚,然后笑道:“是啊,就用它搅个天翻地覆。万一哪天被抓到,我就说是他指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晓星尘遗忘,最痛苦的时候未曾流泪,薛洋现在却被自己逗出眼泪。泪水不停地流了满脸,同血污混在一起,自他咧开的嘴角滑落。
仙人以为不让他上山就可以斩断他与晓星尘的羁绊,以为让晓星尘彻底遗忘他就是断念,仙人错了,错得离谱。
薛洋狂笑不已,泪水狂飙不断。
他看到孟瑶用完刀剑还嫌不够,跑去常家兵器架上取下矛戟,再次行虐尸体。
真是有趣!
那个疯子刚还义正言辞地说我是疯子!
有趣得很,很是有趣!
就看看疯子能够发疯发到什么地步!
笑着笑着,感觉到胸口有异,伸手一摸,左侧下面的肋骨被打断两根。
突袭常萍的时候,没料到他竟会察觉,常萍转身就猛挥一掌。常萍自诩掌力过人,没想到的是,薛洋的动作完全没有因为吃痛而有丝毫的停顿。常萍最后定格在脸上的惊恐表情似乎在诉说,杀死他的根本不是个人。
第5章 梦·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