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你跟小满举办婚礼前,我和你爸想请亲朋戚友吃顿饭,正式宣布你们的事儿,也算是给你们订婚吧。我看在这里摆酒就行。
韩庆一呆,下意识看向颜止。只见颜止也停筷看着他,脸上没露出什么情绪。
韩庆忐忑又厌烦,含糊道:随你们。
韩夫人皱眉:你能上点心吗,这是人生大事,要办就规规矩矩地办。小满嫁过来了,日后有什么委屈,回想起我们是诚心诚意地把她迎娶过来的,也能宽心点。
韩庆哀叹:你就认定她会委屈?
韩夫人:我还不知道你?她突然看向石头,问道:我说得对吗?
颜止吓得不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点点头。韩夫人又问:石头你有女朋友了吗?
颜止又愣住了。韩庆害怕他姆妈瞬间进入媒婆模式,赶紧答道:有了,两人好得很。
韩夫人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颜止道:有了,就安分守着。年轻人玩归玩,玩够了,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轨道的。别玩着玩着,把自己给玩丢了。
两人不敢搭话,埋头吃饭。
第三十七章:重来
韩庆把韩夫人送回家,下车前,韩夫人看着儿子,郑重道:再忙也要回家吃饭。我好久没见小满了,你回来就带着她,啊。她又转头看后座的颜止,笑道:石头,你没事也过来玩儿,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对了,过几周平安夜,我们家有聚会,都是一些走得近的亲戚朋友,你也来?
颜止:啊?哦,好。韩夫人一笑,拿起手袋走了。
韩夫人一走,车里就安静下来。两人都不说话,各想各的事儿。直到开出了两个交通灯,韩庆才想起说:坐来前面。
颜止下车,坐到了副驾驶,门碰一声关上,车里又静得守灵似的。
韩庆憋不住,犹疑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姆妈说的圣诞聚会,小满也会来。我带着小满还带着你,你不介意吧?
颜止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那我不去。
韩庆转头看他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什么个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他还不知道该把他和颜止的关系放到一个什么位置,要说两人好了一个来月,他就决定抛掉一切跟他厮守,那断断不能够。
他琢磨了一会儿,试探道:我跟小满的事儿,是天塌下来也改不了了,最晚明年就要结婚。你知道?
颜止:知道。
听到颜止干脆利落的回答,韩庆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过了一会儿,颜止才回过神来,笑道:你是怕我吃小满醋?
韩庆看着颜止:你不在意吗?
颜止转头看着车窗,道:我还没有在意的资格吧。车窗映照出两人的倒影,韩庆穿着藏蓝色的羊毛大衣,样式简洁得更凸显出利落的剪裁和布料的雅致,而颜止则是墨绿色棉衣,硬梆梆地罩在身上,也就是保暖作用而已。
颜止道:庆哥,先别说小满。现在我跟你差太远了,我这样子跟你在一起,不踏实。
韩庆诚恳的道:你跟我差那儿了?我没觉得。你是说钱,说社会地位吗?那都是表皮,抖两抖就没了。
在韩庆纠结着他的三角难题时,颜止想的却是这一天下来,他窥见的另一种层面的生活。他道:我跟你差在,你能主动选择你喜欢的,我却一直很被动,做蛋糕店是因为盘不下别的生意,做面包是因为做不了蛋糕,上擂台也是因为没钱交房租了。我从来没有主动选择过,不知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韩庆不语。
颜止抓着韩庆的右手,看着前方一溜溜的车灯,轻声说:现在起,我想重来。
韩庆心里五味杂陈,他用力回握颜止的手,默默开车。他自知并没有颜止所说的那么自由,而正因为这点可怜的选择都是拼命挣回来的,所以他特别能理解颜止的渴求。我喜欢这是多么可爱可怕的魔咒,他在里面长年累月地挣扎着,有时也会扛不住,乖乖回到不要让人失望、安份做人的安全轨道中来。他跟小满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源于此。家人和小满都是他亲密的人,他已经受不了在他们之间作伪、哄骗、敷衍推脱。
其实,他也很想重来。
颜止说做就做,天天早出晚归,回来就躲厨房里琢磨事儿。
吃早饭时,颜止对何末说:河啊,我想出去学做面包。
何末:你面包不是做得挺好的吗。这条街就我们家面包能吃。
颜止:废话,这条街就我们家卖面包。我们的也不算面包,最多算打了气的馒头。
何末:你去哪儿学?
颜止:我问了几家,学费忒贵,而且都要一年半载。我想,就找家店做学徒,一边学一边还能挣点来回车费。
何末:那我们店怎样?
颜止正色:我们买两搅拌机揉面,其他的就靠你了!
何末:哦。
吃午饭时,颜止对何末说:河啊,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何末:两三万吧。
颜止沉吟:我打擂和店里挣的加起来,也就二十万不到。哎,差老鼻子了。
何末:你要干嘛?
颜止:重新装修我们店。现在我们店不伦不类的,那边的柜子像是镶假牙的,外面小摊像卖手机套的,里面这花花绿绿的墙壁像对面大保健的。夏天你光膀子站外面,像卖猪肉的
何末:你想弄成啥样?
颜止:起码看上去像个面包店。我去城里转了几圈,看人家面包店是啥样的。面包这玩意儿,就不是花里胡哨的,店面也得沉得住气,不能太浮夸了。颜色要素净,材质要看上去结实整洁,这样摆面包,摆五颜六色的蛋糕,都好看。
何末:不就刷个灰墙嘛,能有多少钱。
颜止:没那么简单,还要改电,重新布置灯,地板也要打掉。你把钱都给我吧。
何末:哦。
晚饭,颜止叫了一声:河啊。
何末抓狂:爷,还有什么吩咐!我人也没了,钱也没了,现在就剩下这口气了。
颜止道:小河,多谢了。
何末惊愕:啊?
颜止:难为你了,出来到现在,你一直跟着我折腾。
何末反倒不好意思:我们俩说这个干嘛。我没什么主意,老实说,我从火车站一出来,看到乌央乌央的人,我就怂了,真想转头就回豆芽湾去。要不是你在,我也扛不到现在。
颜止搭着何末肩膀,河啊,我们会越过越好的。
何末顺势枕在颜止肩上:石头,现在我人是你的了,钱也是你的了,你要对我好。
颜止:嗯,我会的。你现在给我做饭去。蛋炒饭,不要放姜。
何末:哦。
颜止找了一家他喜欢的面包店,很顺利就被聘为兼职的实习面包师。每天半夜三点上班,上午九点下班,他再赶回饼屋跟何末一起做三明治,中午送外卖。回来之后,他的能量槽基本就空了,小睡一会儿,晚上就找装修公司商量设计细节。
韩庆照例中午过来蹭饭,但不带那些华而不实的哄人玩意儿了,转而带些汤汤水水让颜止补补身体,有时候也拿些他觉得好的面包甜点,让颜止尝尝鲜。
于桦看着眼前的奶酪蛋糕,调侃道:老夫老妻咧,不买花,买豆腐花啦。
韩庆笑道:石头最烦花了,又要修剪又要换水。妹子你喜欢,下次我给你买。
于桦横了他一眼,心里有气苦,也有释然。他知道自己够不上韩庆,平时那有意无意的眼风,对他格外的关照等等,也就是自娱自乐而已。但没想到这棵高枝,就这么给隔壁的石头攀上了。她以前自怨自艾的出身、背景,现在都不能成为宽慰自己的借口别说出身,韩庆甚至连性别都不在意。说来说去也不过归结于不喜欢而已。
她对颜止是很有好感的,盼着他好,但另一方面,她也暗暗存了看好戏的心:这火星碰地球的两个人,到底能有什么收场!
她呼了一口烟道:你能耐不小,这么个硬石头,也给你勾搭上了。
韩庆混不吝道:那是。对石头那样的,给个诱饵也不上钩,得直接投喂到嘴里。喂惯了,养熟了,才能找机会收线,放进自己碗里。
颜止在他旁边坐下,望着他道:我听见了,你说要养我?
韩庆正色道:岂敢,岂敢。我是说要喂你。张嘴。说着舀了一勺奶酪蛋糕放进颜止嘴里。
颜止道:好滑,直接溜肚子里了。韩庆又喂了他两口。
颜止:你不吃?韩庆舔了舔勺子,说:吃你剩下的就行。见颜止吃的急,又赶紧道:慢点,小心噎着。
于桦实在看不下去,讽道:石头你快喝点水吧,你噎不着,我在旁边看都快噎死了。说完悻悻然走了。
两人也不在意。颜止这一星期熬下来,饶是身健体壮,也累得够呛。但精神却是亢奋的。他对韩庆说:过两天装修可以开工了,怕影响白天生意,只能晚上做。
韩庆:那你晚上还要盯着?
颜止:我跟小河轮流。我钱不够了,你能借我点?
韩庆担心道:钱不是问题。找人帮你盯吧,你身体受不了。
颜止不说话。韩庆知道他不放心,摸摸他越发瘦下去的脸道:越是心热的事,越要悠着点,别把自己给透支了。
颜止:我晓得。
韩庆:需要我的话随时说。
颜止:嗯。
韩庆等了一会儿,又道:什么需要都行你现在要吗?
颜止想起他整个星期都没去韩庆那儿了,笑道:要。我需要一个枕头。说着慢慢躺在了韩庆的大腿上,行吗?
韩庆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行。睡吧,枕头等天黑再走。
颜止本来是闹着玩儿,但在韩庆温暖的手下,真觉得困得不行。他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细细的风声,感觉自己沉进了水底,再也浮不起来了。
第三十八章:离散
呦,这墓碑放哪儿?何末拍拍地上横着的黑石头,疑惑道。
颜止坐在石头上,就立在台阶边上。
何末笑道:你说会有人供奉鲜花烧纸什么的吗?
这墓碑般的石头是饼屋的新招牌。颜止决定保留大西留下的大招牌,让人上了一遍油漆,把被挂掉的天补足了,西大正式变成了西天。这牌子依旧挂在店门上方,而黑乌乌的小块招牌,则立在店门口,探射灯在下面照着,姿势是谦卑的,上面西天饼屋四个字却炯炯发着光,从路口就能看见。
颜止把墙也打掉了,换了大落地玻璃,淡蓝色的墙壁,深褐色木地板,一盏盏吊灯垂下,合成暖暖的光。把这墓碑立好,装修就算完成了。
颜止每天只睡三小时,只要坐下来,就得不停地喝浓咖啡和抽烟,才能保证自己不趴到椅子下。何末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已经好几次跟人说着话就睡过去了,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能接着话茬说下去。
此时,两人都非常兴奋,倒是不困了。颜止:一会儿马师傅过来,让他把这石头装好,就可以试灯了。
何末:我们这算开业吗。要不放个鞭?
颜止:别,这会儿老头老太太都午睡呢,别把他们给吵醒了。
何末:他们才爱凑热闹呢,你弄那么大动静,不闹一闹,再给点什么开张大折扣,他们准天天磨着你。
从装修开始,老街坊有事没事就在他们店门口晃荡,一边拣点能用的架子砖头回家,一边跟工人唠唠嗑儿。西天装修,在这一带都成大事了。
他们两正争辩着要不要放炮时,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啪的一声,一双皮鞋从出租车伸出来,踏踏实实地踩在路上。两人闻声回头,却见是来的是大师兄老金。
老金一见这阵势,笑道:嘿,两老板发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