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白泽期盼的眼,月白僧衣的少年和尚微微叹了口气,提笔,落款。没有火,纸张却在空中燃起,洒落纷纷扬扬纯黑色的粉末,一时溢满视线,宛若地狱的欢歌。
像是知晓主人所想,白泽轻轻趴在无花肩上,呼吸缭绕在另一个人耳畔,絮语拨动心底的弦:“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概因地狱之美,无可比拟……”
无花从容以对:“白泽,你又调皮了。”
窗外有雨,雨丝飘摇着落下,细如牛毛。
猫咪蜷缩成一团,报复x_ing地卧在主人的枕头上,尾巴搁在下巴旁,环成个完整的圆。凉风灌进屋内,小小的身体仿佛在颤抖。
无花一脸无奈,将闹脾气的小猫拢在温热的怀中,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做个和尚?”
白泽嫌弃地瞧了瞧他的头顶,反问:【你觉得没毛的猫好看吗?】
无花怔了怔,眉梢眼角渐渐染上层笑意,好容易才抑制下去,用某个疑问岔开话题:“你如何做了这许多猫的‘大王’?”
白泽挥了挥爪子,不耐道:【附近最漂亮的母猫对着我发情了,就有一大堆公猫找我打架,然后就这样了。】
对了,春天是个好季节呢。
月白僧衣的俊美和尚忍不住逗它:“你觉得那些母猫如何?”
小猫浑不在意地翻身,示意无花帮它挠挠后腿,道:【庸脂俗粉。】幼猫仰头瞧他,神情专注:【不及你十分之一。】
比过了一只猫,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吗?……无花失笑摇头,唇角逸出的弧度却是朝阳般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白泽在猫的形态的时候,只能在心里说话,无法发出人声的。
出场动物:黑猫
☆、杀机
春雨细如牛毛,在风中飘摇宛若柳枝舞动的姿态,天色似乎也暗沉了几分,正是个送葬的好日子。
江湖险恶。
盘根错节的势力交错,层层叠叠的杂乱关系,变幻莫测的故人心思,江湖如同一只张开大口的洪荒巨兽,已不知吞噬了多少心比天高的年轻人。
但还是有些人走到了高处的,他们或是坐拥一方的大豪,或是响当当的一流好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超脱了江湖。
西门千、左又铮、札木合、灵鹫子。
这四个人,都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人物,无论哪一个都不好惹,却要在同一天,死在同一个地方。
无花静立在雨帘之中,神色淡漠出尘。
俊俏的和尚唇角勾起抹淡雅的弧度,清澈的眸子凝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漫天雨丝萦绕在他的周围,却无法沾s-hi他的衣襟,这绝不自然的景象把他和世界之间分隔开来,如此格格不入。
白色的猫咪趴在主人的肩膀上,和他一起静静地瞧着屋内的景象。
精致的花厅里,四个平日里绝对聚不到一块去的成名人物已经拼斗的你死我活,伺候的侍女不幸被殃及池鱼,圆睁的美目不曾闭上,粉色纱罩里透出的光芒突然变得鲜红,却是蒙上了层人体中溅出的新鲜血液。
爬到这个地位,这几人的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可他们自己的血,颜色也和别人的没什么不同。
为了支持石观音的野心,已隐隐有丐帮下一任帮主之势的南宫灵开始不动声色地敛财,而西门千几人的财富,则是在石观音授意之下的目标。
这之中还牵扯着上一代的恩怨。
无花凭借其聪慧隐隐猜出些什么,白泽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个出名的绝色女子,名唤秋灵素。她的容貌和姿态,也不知迷惑了多少男人,令多少少年俊杰神魂颠倒,即便是她写信叫这些男人去死,只怕他们也会去的。
迷恋如同醇酒,被岁月熏陶成佳酿。
秋灵素突然销声匿迹,芳踪杳杳,时隔二十年,西门千等四人却收到佳人短笺——“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赠君以慧剑,盼君斩相思。”
几人来到此地,正是为了佳人相约。
在来之前,他们本以为不会见到其他人的,在与佳人约定之地乍然见到情敌,气氛绝不会友好,而只要有心人推动,争斗便在所难免。
可曾见过不流血的江湖?
男人为了女人争斗的时候,总是不理智的。可又有谁知道,秋灵素早已改名叶淑珍,嫁给了丐帮帮主任慈?
如今,这位南宫灵的义母,被她的义子囚禁于深山之中,为了石观音的野心添砖加瓦。
昔日秋灵素突然消失了踪迹,是因为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这打击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崩溃,所幸任慈接纳了她,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那之后,秋灵素隐姓埋名,将被石观音毁去的容貌遮掩在面纱之下,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般相夫教子,直到她的一切再次毁在同一个女人手中。
石观音的势力远在大漠,大漠之中于她最大的阻碍便是另一大势力“沙漠之王”札木合,札木合是秋灵素的仰慕者之一,而自己的儿子南宫灵恰巧是昔日秋灵素、今日叶淑珍的义子……环环相扣,这计划的周密与诡谲,叫人不寒而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无花打开大门走进去的时候,花厅中还在喘息的人只剩下一个。
“沙漠之王”札木合。
真不愧是母亲的心腹大患呢。悠闲地想着,俊俏的少年和尚轻轻上前,洗得发白的布鞋在即将干涸的血迹上踩过,不染尘埃。
札木合的瞳孔急剧收缩着,努力仰头瞧着无花的脸,颤抖着道:“是……谁?”纵横一生的人往往不能安享晚年,他现在只想死个明白。
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擦过主人的脖颈,白泽好奇道:【你要跟他解释吗?】D伯爵并不热爱电视剧,但耐不住某个刑警每次上门开电视打发时间,因此就连白泽也知晓了反派的特征之一便是喜欢在正派面前喋喋不休地叙述来龙去脉。
极轻微地摇摇头,少年和尚嘴角的笑容愈发恬淡透彻,宛若佛祖拈花而笑对众生,他轻轻扬手,五指在晦暗的天光中仿佛也在发光,如同浸染在湖水中的美玉般剔透美好,摘取他人的x_ing命的动作,也像是摘花一般。
再美的花,离开了花枝,也一样会死。
众生既然平等,杀人和摘花,又有何不同之处?
白玉五指轻触到要害之处,异变突生!
札木合已是轻弩之末,尽管如此,却也不是任何一个人能轻轻松松拿下的。
猛虎临死的反扑更惊人,全身的力气和最后的仇恨就凝聚在这一击里。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札木合号称中土刀法第一名家,使的一柄“大风刀”乃海内十三件神兵利器之一,他一刀砍下时,生死之间的体悟也融入其中,连早有准备的无花也是退无可退。
为何要退呢?
无花的脚步稍稍迟疑,整个人便被笼罩在刀光里,札木合的眼中光芒大盛,却很快熄灭,转变成种无法瞑目的惊骇。
他死了。
一层看不见却坚韧无比的薄膜隔开了那仿佛无坚不摧的刀光,以一种轻松的姿态将攻击吸收,空气中现出浅浅涟漪,随即隐没。
雪白的幼猫落在地上,已变作个熟悉的白衣少年。若没有白泽在,无花绝不会想要死在此处,因为少林妙僧绝不容许自己和这些瞧不上的人死在一处,除非他知道有人可以带走他的尸体——即便佛门熏陶十数年,在无花的心中的某一处,人依旧是被分为三六九等的。
无欲无求,于生亦如此。
无花已萌死志,白泽的神情竟然还是很平静,声音甚至还带着些调侃道:“主人,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刻意停顿,而后低低道:“你又如何知晓,死去之后便可以逃离我的掌控呢?”
无花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独占欲,是可以从点点滴滴瞧出来的。不许他和楚留香单独见面,讨厌他做的菜被其他人品尝……在白泽形态是猫的时候,它用撒娇和死缠烂打来达到目的;在少年形态时,他却更擅长揣测人心,话语更是一针见血。
对着那双纯黑色的眸子,无花微微而笑,神情潇洒而温文道:“多谢相救。”
雨散云收,天光明朗。
阳光照入花厅,月白色僧衣的俊俏和尚静立其中,眉目间笼上层光晕,一片狼藉的花厅仿佛都在这光晕中幻化成庄严的佛堂。
明明是手染血腥,周身上下却如斯干净清爽,叫人想起天上冷月所代表的太y-in星,妖魔精怪力量的源泉。
这种矛盾所带来的魅力,在妖类看来如此致命。
白泽轻轻叹息,将眼前人拥住怀中,在他耳边缓缓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翌日。
风平浪静,海水在阳光下犹如块巨大的翡翠,船桨在海水中划动时带起的波纹反s_h_è 着金光,漾起一片彩晕。
无花瞧了一眼缩成一团的白泽,疑惑道:“怎么了?”
处于隐身只对无花可见状态的白色幼猫喵呜了一声,弱弱道:【阿花,小白怕水。】
无花:“……”
船已驶离岸边。
无花放好桨盘腿坐下,白泽便一个纵身跳到他盘起的双腿间重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模样惹人心怜,无花下意识地揉了两把绒绒的毛,突然警惕道:“你平时是怎么洗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