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少年情怀么,谁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
上学的书院后面有一大块荒置的草地连到郊外的后山坡,完整的一块草地,植被每年都有人清理不至于长得太高,是放纸鸢的好地方。所以,贺大便带着小小去了那儿。途经书院仍有书生在苦读,大概是要考来年的会试罢。不过,那都是比贺大和小小要大上很多岁数的学子了?
先生那天恰巧也在,给众书生们解惑,屋内学习的气氛正热闹着。贺大眼尖,一眼便看到有人在屋外偷看。是为女子,年纪尚轻,看打扮应该还未出嫁。不是大家闺秀,但气质也足够小家碧玉了。只是,贺大没印象:附近住的什么人家竟有位这样的小姐?
难道是像戏文里写的那般:书院先生家的小女对某位年轻的书生芳心暗许的故事?
恐怕……不是。同样身为女子,虽然年纪小了几岁,贺大还是看得懂对方的眼神的:那根本就与爱慕无关,那样的神色,更似在认真地听屋内人交谈的内容。
只是,这女子——又如何能听懂那般内容?只见她神色间有种对知识渴求的欲望在其中,或许仅是羡慕屋内可以接受教育的莘莘学子,而非对某人的爱慕?她为什么会有强烈的求知欲,若是书院先生家的女公子,未必先生就不会私下里传授一二……?
真真是奇怪。贺大盯着那位女子看了很久,始终没有深究明白,反而想得太入神,结果错愕之间对上了对方回眸那一视。还好那年贺大还小,虽然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但尚未至于见到这样的女子便被勾了魂,否则……否则。
到了后院,贺大假装不在意地向阿母问起,是否留意到刚刚在书院外面偷看的那位女子。
阿母告诉贺大,那是陆大夫家的小姐。
说的就是常常来给贺太太看病的那位陆大夫。说起这位陆大夫,其实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还真没正正经经成过婚,年少时家里给纳了小妾,有了子嗣续了烟火之后,家人便也不管他在外头如何胡来了。陆家小姐便是其中某位小妾所出,又因其生母是壮族女子,应着乡里的某些习俗小姐便随了母性,名唤蓝玉。
贺大听了更是不解:“那为何她不能换做男子打扮,到学堂念书?”因为贺大只需换上公子的着装,便可与小小一同到学堂念书,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可以像她一般,只需换了着装,便是可以与男子一样上学堂念书识字的:“我看她似乎很想上学堂的样子。”
阿母听了不免有点哭笑不得,只好又耐心地给贺大解释。好不容易贺大才终于懂了,她本是女子,是不能像小小那样念书识字的——这个其实贺大念书也有学到,只不过因为她常作男子打扮,有时自己都混淆了自己的性别,所以平日里才迷迷糊糊一直未曾深想过这个问题罢了。
如今阿母一提醒,贺大才想起家中还有父亲这样的存在,虽然父亲人在省城,极少与她们住在一起,但却还是很关心自己孩子受教育的问题,并且允许自己的女儿也念书——这,是父亲的意愿?还是那位金头发绿眼睛连话都说得不清不楚的文叔叔的意思?贺大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童年记忆里,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小时候贺大和小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省城里,和父亲住一段时间,那时候都是由文叔叔来照顾她们起居饮食、陪陪她们玩的……
文叔叔可好了!说起来,小小和大大的名字,还是文叔叔给起的呢!
因为小小和贺大是龙凤胎,而且还很离奇地除了性别之外两姐弟长得非常地像,所以文叔叔区分她们的时候就有点困难了,费了好大功夫,大家才让文叔叔彻底弄明白了谁大谁小谁是姐姐谁是弟弟,但文叔叔依然很难叫清姐弟俩的名字,所以,就只能“大大”、“小小”那样来叫了。
父亲说,这就当时小名罢,于是“大大”和“小小”这名字才被叫开去了。记忆中,父亲跟文叔叔之间的关系,似乎特别地要好……
小小在草地上跑着撒欢,毫无章法地玩闹,纸鸢弄了很久都没有成功放起来。于是跑来缠着贺大,要贺大帮忙。
贺大的回忆被打断了,有点生气,不想理弟弟。小小不依不挠。阿母只好出来调停。
小小娇气,一有人哄他,他反而觉得自己得势了,非要哭起来,闹个不停。贺大在一边冷眼旁观,也懒得管他:反正是知道的,小小哭着哭着就会自觉无趣,也会停下来的。犯不着去讨好。就算是弟弟,虽然要自己谦让,但也总是有个限度的。
小小的哭声果然渐渐就弱下了,阿母依然在哄着他。贺大继续不理不睬。纸鸢很无辜地折断在地上,被贺小小折腾得不成样子,应该是不能再飞起来了。
贺大看了看地上糊成一团的风筝,其实还蛮心疼的,毕竟是自己一笔一划糊好的风筝。想着,贺小小有时着实过分,那么不是好歹。于是心里对小小更觉厌烦。
小小是个爱哭鬼,还特爱向阿母撒娇。贺大不耐烦地四处看,却无意间看到刚刚那位陆大夫家小姐正躲在暗处看着她们。贺大看看自己,再看看不远处躲在阿母怀里撒娇的小小,终于还是没想懂,那位蓝玉小姐到底为什么偷看?
作者有话要说:
☆、Scene 4
好不容易贺小小闹够了,终于肯回家。
家里来了客人,听阿母说是省城来的裕老板,是父亲委派来,将小小和贺大接回省城去的。晚上她们便要和裕老板一起吃饭,并与贺太太及阿母辞行。
小小听到消息,当场就哭了,因为阿母这次并不能跟着一起去省城。贺大的反应却始终淡淡的,仿佛事情始终跟她没有多大关系一样,无悲无喜,不留恋也不憧憬。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和谐,贺太太大概已经吸足了大烟,所以精神显得特别的好。一顿饭吃下来跟裕老板有说有笑,还对小小嘘寒问暖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小小怕生,所以不怎么讲话。贺大则更是寡言,尽管贺太太也没忽略她,一直嘱咐她身为姐姐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之类的,她也只是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小小不懂,贺大却是知道,贺太太对这位裕老板有意,裕老板也一直在与贺太太调情。贺大看了,心里不知名的情绪就翻滚了,憋得难受,她自己却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看着贺太太与裕老板眉来眼去,贺大就莫名地觉得倒胃口。
是因为觉得贺太太做了对不起自己父亲的事么?也不尽然。贺太太和贺先生之间没有感情,他们从来都不在一起的,这点连小小也知道;而且贺太太可能和陆大夫之间,也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罢?贺大其实也觉察到了;再者……
其实贺大内心远不如她表面的那边平寂。她其实也因为要离开而闷闷不乐。但是她却不知道,导致她有这种怅然若失的不悦感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晚饭后阿母为她们收拾好了行李,小小便开始缠着阿母哭个不停。这次大概真的是很伤心,本来已经哭了一下午声音早就哭哑了,哭不出声音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贺大看着他一个男孩子成日这般哭哭啼啼地,觉得更是心烦,索性说要如厕一个人出去走走清静一下。
夜黑了,时辰亦不早了。换是平日贺太太早就睡下了。今日却这般反常,当贺大不知不觉走到贺太太的院子里的时候,发现贺太太房里还透着柔和的灯光。
贺大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心翼翼地走近去,不敢让屋内的人察觉。窗户上糊的是那种老旧的油纸,拿手指蘸点口水一捅就能弄出个小洞来窥见屋内的情况,贺大找了个隐蔽的方位来作案。要小心自己的影子因灯光投射而被发现,还不能发出任何声响,以及发现任何事情……
贺大原本在很做贼心虚地默念着文叔叔教的“偷窥秘诀”,但是,看清楚屋内在发生什么之后,她彻底地——!
贺太太本来就长了副很妖娆让人觉得销魂的容颜,没料到脱得只剩件红色肚兜了,只更显其身段亦是玲珑凸致的美好。贺大一下子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全乱了,有点顺不过气来感觉晕晕的样子。又见贺太太扑倒在裕老板怀里,裕老板摸着贺太太白皙光滑的皮肤,一点点从嘴唇开始吻下去。贺大羞得脸都红了:其实她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场面,却也不是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只是也觉得面红耳赤全身都热得发烫而已。再看便见到裕老板一个翻身将贺太太压在身下,贺太太不由得泻出一丝娇喘;再然后,贺太太似乎是痛了,手抓在裕老板身上抓得特别地紧,脸色有点发白;裕老板渐渐就在贺太太身上动了起来,贺太太的神色……痛苦间似乎又很欢愉,发出的声音也越发诱人起来。贺大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很特别的变化,但仔细说来,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却是不太想再看下去了。
转过身要离开。回房的路上却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难受,堵得慌,闭上眼便是贺太太只着红肚兜半裸的样子。白花花的细腻肌肤,在眼前晃呀晃呀,晃得贺大只觉想吐。出了一身冷汗钻进被窝,也不再管小小怎么闹,头晕沉沉地便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Scene 5
马车咿呀咿呀地摇晃,路途很颠簸的样子,终于把贺大给摇醒了。
“阿姐,你终于睡醒啦?今早叫你,怎么叫你都醒不过来,阿母只好把你抱到车上,不然耽误了时间,我们要坐不上去锦城的火车了。”
“……”贺大本来想说点什么,视线一转却发现裕老板也在车上。恶心的感觉顿时又上来了。想着还好是阿母把昏睡的自己抱上车,不是裕老板抱的,不然自己此刻准要吐个翻江倒海了。
“韫祈,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还出了一身的冷汗?”
裕老板想帮贺大擦一下额上的汗,贺大却很抵触地躲开了。裕老板拿着毛巾的手了出来,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贺大轻咳了一声,成功吸引了小小的注意力,关注地问阿姐到底怎么了,裕老板也得以掩饰着尴尬收回了动作。
贺大摇头,始终没有说话。
一路上都在听裕老板和小小有说有笑,看来他们还算处得不错?真不知道裕老板又是怎么哄的小小。不过贺小小这个人,没骨气得很,一块小糖果就可以成功收买他了,又有什么好说的。哀。
到了省城,直接去了贺公馆。第一件事,便是被领着去见了父亲。父亲见了贺大和小小,很开心,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父亲依然是那个老样子,其实也没太大的变化。只是贺大渐渐地就发现,文叔叔不在,而且更恐怖的是,裕老板似乎也住在这里。而且是——
和父亲住在一起?!看到裕老板自由出入父亲的房间,每日和父亲同吃同住,贺大觉得感觉怪极了!而且父亲还让贺大和小小叫裕老板作裕先生,经常让裕先生抱着小小很亲昵地玩,像小时候文叔叔抱着她们玩那样。
贺大不愿意。
有日裕先生有事出去了,父亲又恰好在家,贺大便跑去问他,文叔叔到底去哪里去了。
父亲的神色很哀伤。贺大顿时就懊悔自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还记得文叔叔?我以为你和小小,好几年不见他,都忘记了……”
“小小才不会忘记文叔叔呢!”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过来了:“小小也很惦记文叔叔,他哪里去了啊?他说过要请小小吃鸡腿的,怎么就一直都不出现呢?”
贺大把小小拽到自己身边,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你们都五六年没来过省城了,还以为,小时候那些,你们都早忘得没影了——”
“贺小小就惦记着吃鸡腿。”贺大在一旁假装取笑。实则她也听出来了,父亲在刻意回避不回答问题。
“是吗?”
“才不是呢!阿姐尽笑我!其实是阿姐自己也想吃!”
“是吗?姐姐也想吃?文叔叔的鸡腿那么好吃吗?连小祈你也喜欢吃?”
贺大没答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冷。小小和贺先生都齐齐看着她。贺大有点尴尬,没头没脑地突然就失言问了句:“那你现在是和裕先生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