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那三清道长咄咄逼人,也不直说,便将一个被缚住的兵士推了出来,那兵士浑身抖如糠筛,颤颤巍巍也不敢直视对面的主人,便交代:“昨日……少主围住了西剑流的赤羽信之介和一个苗疆人之后,收了……收了他们给的药丹后,又将人放走了……”
牛少主狠狠一蹙眉,西岳的人见状忍不住对着那背叛的兵士就是一阵唾骂。
“停!”牛少主喝了一声,四周顿时一阵寂静。
那三清道长问道:“撺掇东瀛人,盗取魔门的宝物据为己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交代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牛少主摇摇头,坚定道,“我确实放走了赤羽信之介,也收下了他的药丹。”
在场的人皆是一怔,听他继续说下去:“放走他,我自有我的道理。但我现在正要将这药丹送还魔门,你们要阻拦,还是要护送?”
马上便有人道:“空口无凭,你那药丹何在?”
牛少主将袖中锦盒抛出,直接送至三清道长的手上。那老道士在手中检视半晌,冷笑一声,没说什么,却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手下早已准备好的托盘中,交由另外三岳掌门检视。
——很明显,药丹是假的。
“妙、这法子妙啊,不仅收买了东瀛和苗疆的人心,分明自己得了药丹,还假作讨回药丹的英雄,就算魔门发现药丹有假——大不了,你便托词当时未能认真检视,将罪责塞给西剑流即可,这实乃一箭四雕之策啊!你现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另外三岳眸中皆带着疑惑地望向牛少主,就在三清道长下令围捕时,终于有一个喝了一声:“慢!”
众人为止一凛,打马站出来的是东岳的何问天,其人肃然道:“西岳盟主牛峰一家忠义,诸位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是啊。”远处山林里突然踱出三人,身后跟着几名侍从,领头的仪表堂堂,一身佩环轻鸣,正是落梅山庄的孟缟衣,只听他朗声道: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呢?”
或许很多故事都写过这样的桥段。
一双苦命人被囚于一处,起初双双绝望,后来齐心断金,相互搀扶,终于脱出囹圄,成为神仙眷侣。而这受困的岁月,自然成了回首时的趣事。
只可惜,赤羽信之介眼前这位并不是个良家姑娘,更不是个江湖侠女,退而求其次,别说是孤胆豪客,他连一个活人都很难算上。
——如果是一个活人,又怎么在危急关头,于此无比颠簸的马车上足足睡了六个时辰,害得自己只能随着他纹丝不动,手脚僵劲。
他自认耐心并不好,却也并非经不起这小小的考验。
此刻马车已经停在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车外有四名高手的气息。
虽是短暂的平静,不再颠簸眩晕,却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浑身筋脉发痒,焦灼难耐。也不知是否因了窗外冷风之故,居然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你在发热。”
对面那个人不知怎地,眼睛还没睁开,却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
赤羽冷哼一声:“把你烫醒了?原来叫醒冷血动物的方式无需用声音,却要用温度。”
温皇闻言叹息了一声,似乎已经有点习惯起对方这敌意性的发言了,接着,他随意地抬手便要揉开睡眼,谁知触在脸上的却是一只滚烫的手。
——而那只手,刚落在自己的脸上便飞快地挪开了。
温皇的手腕猛然间感受到了绳子的绞动。他抬眼看向那四只捆绑在一起的双手,只道:“啊,睡了一觉,我都快忘记我们的惨状了。”
“你真的毫不警惕?”
“有你在呢啊。”温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赤羽看着那人一夜好眠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蹭地就从木板上坐起,将对方那双懒腿向自己这边一带,跪坐下来。
温皇还不及反应,自己直伸出去的腿便被赤羽当成坐垫跪了下来,膝盖磨着对方的膝盖硌得生疼。
“赤羽大人一副东瀛武士之姿,倒苦了我——”
还不等他说完,赤羽凑在那张脸面前,仰着头,喉结耸动,居高临下打断道:
“现在,记住我们的惨状了么?”
谁知温皇揶揄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危险。也是在同时,温皇腹部提力将自己那双被压在下面的腿抽回,双腕向前一送一推,赤羽明明做了准备,却不知怎地仍旧敌不过这股巨大的蛮力,腰劲一软,便生生被那人平躺相对地压了下来。
面前的黑影带来一股压迫感,眸子也已成一对柳刀割下来。
音色却分明是柔和的:
“多谢赤羽大人的提醒,我记住了。不过你现在身体不适,还是多为自己筹谋比较好。”
“我这样,不是正和你意?”赤羽不输气势,冷笑道。
“不,”温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别挣绳子,上面淬了毒,不动就没事。听好——只要我们还有一个额外的敌人,那么我便希望你更好一点。”
说罢他手一翻,带着袖间一动,食指与中指间便黏上来一枚银针。
是那些梅花镖上带的毒针!
赤羽一惊,便见温皇将毒针纳入口中抿了一下,双指又迅速一动,逼入了赤羽拇指的少商浅刺。
“你做什么!”
“给你发汗。”温皇看着赤羽一脸的紧张,忍不住调笑,“疼了?”
赤羽不理,闭了眼没有说话,愣了很久。感受着手指上那轻微的刺痛,心中反而宁静至极。
为何这个人靠得越近,关节上那种麻痒的感觉就越能稍微缓解一点?
真的只是发热?
“赤羽大人不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呐。”顿了顿,“再说,有人保你,我也不敢动你。”
“祸害遗千年。”赤羽抬了抬眼,没再多问。
“多谢祝福。”
谁知这二人方才闹出的动静过大,眼看着此刻机锋一起,又难消停,搅得外面的守卫不由地掀了帘子就是一声叱。
温皇叹了口气,终于放弃这叫人尴尬的姿势,拔出银针,相对着躺下:“唉,被人嫌弃说废话了。”
赤羽道:“那不如来说些有用的。”
“比如呢?”
“比如说,金刚不死丹现在谁的手中。”
温皇眸子促狭,道:“你事先交给下属的那个锦盒在谁的手中,那么真的金刚不死丹,也在谁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