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直直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我异朽阁开门做生意,讲的是等价交易,你情我愿,况且尊上以为我能把儒尊怎样呢?”
东方彧卿嘲弄的看着白子画,笑道。
“尊上既已来了,难道不想先去见见魔君吗?”
眼见白子画抬步便走就要迈出室门,东方彧卿收了折扇,开口道。
白子画的脚步顿住了。
东方彧卿笑笑,不急不缓的率先带路。
一间幽暗的密室门外,东方彧卿默念了几句术语,伸手转下某处的开头,厚重的大门缓缓而开。
杀阡陌正端坐在一边对着一个巨大的水晶冰棺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内力,一头妖艳的紫色长发几近褪成了银白。
白子画只觉心口突的一痛,不自觉的抚上左臂疤处,这才发现,居然没反应?!
“小骨…”颤抖着手抚上冰棺,声音也颤抖了。
冰棺中的花千骨的一魂一魄已初具身形,而一身白色长留宫衣,模样已完全是初上长留之时。
第8章 第八章
“白子画,我要杀了你!”院中某处,三人相对而立,杀阡陌唤出绯夜剑,怒目圆睁。
“圣君,圣君,稍安勿躁,我们还是要以救骨头为重,至于白子画,自有他罚。”
“救小骨?”白子画的神情变了一下,猛得转头望向东方彧卿,晶莹透亮的双眸中流动着希翼的光芒。
东方彧卿轻摇着折扇,且笑不语。
“需要我做什么?”肃目而立,瞬间恢复成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
“尊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东方彧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手上依旧慢悠悠摇着折扇。
“这便是你让紫熏引我前来的真正目的。”声音平静如水,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
“白子画,你果然很聪明”,猛得收起折扇,东方彧卿y-in测测的笑了:“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
白子画神色倏地一变,身形竟微颤了两下。
“喂,书呆子,你不是说有办法救小不点吗?你把白子画弄来扯这些干什么?”
“圣君今天刚修补完骨头的魂魄也累了,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至于白子画,我自有计较。”
杀阡陌摸出一面镜子照了两下: “哎呀,我是要赶快回去睡美容觉了,要不然等小不点醒来我就不美了。”言毕,还不忘狠狠瞥白子画一眼,扭头走了。
“你怕我不肯救小骨,所以用师弟威逼于我?”
“救骨头我是必须要有绝对的把握,不过,白子画,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和笙箫默的交易是他自愿主动的,他是为了什么,想必你也知道。”
“师弟他,和你交换了什么?”顿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微抖。
“白子画,难道你没有发觉自己的功力增强了几分?”
东方彧卿摇起折扇,笑了,那笑容宛若寒冬中的一轮暖日般温暖、灿烂。
然,对白子画而言,那笑容就像一把尖刀般刺目。心头猛地一颤,像被那把尖刀恶狠狠的贯入,在心口缓缓剜下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般。痛,好痛,一只手不禁抚上了心口。
“半数功力,封印全部的情感记忆,陷入沉睡,只为能唤醒你的堕仙和疯癫。”东方彧卿的声音适时的响在耳边,明明带着笑意温柔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犹如鬼魅。
“呃…”,白子画只觉心头气息翻滚,身子一阵颤抖,一股腥甜上涌,努力压制住,未及喘口气便感到左臂袭来那熟悉的蚀骨痛。
为什么绝情池水的痛会在此时发作?
死死捂住那处伤疤,被疼痛刺激的极度清醒的头脑陡然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东方彧卿微笑着,抱臂静静的看着,直到眼中的y-in狠之厉渐去,这才默念术语,伸出手,一旁一丛密布的藤蔓中迅速跑出来一个木头人扑向白子画,紧紧抱住了他。
而白子画此时面色惨白,冷汗泠泠,哪里还反抗的了分毫?
半晌,痛感渐失,东方彧卿示意木头人离去,伸出右手,摊开,一枚褐色的药丸赫然出现在白子画眼前。
“想要让笙箫默苏醒的方法吗?吃了它!”
不发一言,亦没有半分犹豫,玉指轻捏就往口中放…
“且慢”,东方彧卿突然出声制止了白子画的动作:“不先问问代价吗?”
白子画淡淡瞥了一眼东方彧卿,苍白的面容平静如水,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嘴角突得微勾,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将药丸吃下。
只要能唤醒他,要他付出什么代价又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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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先前醒来的房间,静伫于窗前,白子画望着东方彧卿始终一言不发。
“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开始。”东方彧卿转身离去,却在行至门口时又突然转身:“白子画,笙箫默和我异朽阁的交易,将他的血滴在卷轴中的符印上,已打入你的体内,换言之,你试着感应一下就可以获悉他所有的情感记忆。”
顿了一瞬,又笑笑:“看你这般样子,在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手臂上绝情池水的伤疤都在什么情况下发作过?”
“记得早点休息。”言毕,摇着折扇,春风满面的慢悠悠离去。
呆望着东方彧卿逐渐消失的背影,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空般,白子画跌跌撞撞的跌坐在床榻边。
『难怪自己醒来时感觉功力似乎增强了些,难怪总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原来…原来…』
两行清泪滚落而下:“箫默,你怎么这么傻?”
情感记忆?耳边不可抑制的回荡起东方彧卿的话语。
盘膝而坐,凝聚仙力,开始感应那片记忆…
『那年家乡罹难,他们初上长留时,小箫默抱着小子画哭的稀里哗啦,整整半日,直到哭累了,再无气力,哭声渐低,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待他醒来,他却睡着,他红着双眼望着他轻道:师兄,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要你离开我。』
『初学御剑,他站在剑上冲着他兴奋大喊:师兄,我会飞了,我会飞了!不想因这一低头分神差点撞到大树,猛然一转却被惯x_ing甩了下来,跌入直迎而上的他的怀中,他抚着自己的胸膛,开心的笑了:师兄,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摔到的。』
『初练云霄九式,他总也练不好其中几式,赌气不肯再学,他哄他好久,无奈应许他一个愿望,他才高兴跳起来,一边埋怨着剑法的中正古板,一边认真看着他将那几式一点点拆解开慢慢演示着,他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对他的佩服和开心。』
『初学镜花水月,他总缠着他共练,学成后,他明明练得并不比他差,却极酷爱看他舞此剑法。看着他舞剑,他在心中默叹:矫若游龙,贯若惊鸿,犹如仙人九天飞临般,当真是美得如梦似幻。』
『那年他过生日,小小的他求他陪他溜下山去玩,他不忍拂他的意只得答应,二人在镇上玩了一日,在他的百般催促下亦过了酉时方归。果然被发现,身为掌门弟子,惩罚加倍,二十下板子后,他们被罚跪在戒律阁外思过三个时辰,天降大雨,他将他揽在怀中,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护住他,直至时满,起身时却晕了过去。卧房内,他紧紧拥着他,漂亮的眉目间蓄满泪水和自责。』
『那年修得仙身,他邀他合奏,曲毕,他含笑盈盈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盒子,看着他略为惊异的神色,他亲手将那有着长而不乱,华丽流苏的剑穗系在横霜剑上,并且告诉他这是他亲手做的,以祝贺他修成仙身。』
……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那年,他循例下山历练,大川河流,阅尽人间繁华,遍尝无数美食,然沿途,所思所见所想,都是他。』
『那年,他奉命下山历练,塔室,书房,后山,他在绝情殿上的各处感应着他残留的气息。』
『那年,他飞升上仙渡劫昏迷,他几天几夜寸步不离于他塌前,不眠不休,彻夜守护于他。他伤势稳定开始恢复,他却取了绝情池水,那晚,面对臂窝那点嫣红,他释然的笑了。』
『那年,他遵师命接任掌门,典礼后,他只简单的道了一句恭喜便翩然离去。销魂殿上,他安静的打理着那些视若珍宝的Cao药,含笑的双目中是止不住的泪珠。』
『那年,洐道坐化,他伤心醉酒,他为他脱掉外袍,施下清洁术,盖好被子,静静坐于他榻前,呆呆看了他通宵。』
『那年,他收下唯一的徒儿,他独自立在销魂殿后山吹箫,一曲毕,他举起酒杯,望向绝情殿:师兄,从此以后有人陪着你,我也能安心了。』
面上一片冰凉,不敢在感应,收了功力,白子画睁开了眼睛。
“箫默,原来这许多事,你竟,都记得,这样清楚。”
突兀的痛感打断了他的思绪,咬住牙关,紧紧握住左臂,约一盏茶功夫,痛感渐消,白子画不可思议的看着渐渐恢复的伤疤这才意识到此次的发作远不如此前的猛烈。
神色猛地一敛,东方彧卿的话语如一记惊雷在脑中炸裂,迅速扩散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恍忆起自己曾经和紫熏曾说过的话,绝情殿上朝夕相处的温情在不自觉间填补了自己幼年丧失双亲的伤痛,同时也让自己于不知不觉间迷失在这种亲情的温暖中。却原来,他对她只是为人师表的责任和身为长辈对小辈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