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云毓堂门口捡来的,总不能见死不救。”赵诩也是实话实说,完全不怕谎言被揭穿,这件事情承了主上的人情,做的非常保密周到,普天之下知道实情的人,恐怕不会超过三个。
乳母抱着小宴夕从阳台出来,缓缓下楼,见到银杏树下两位,倒是不慌不忙的见礼,解释道:“小娃儿刚午睡,怕是魇住了,扫了公子雅兴,罪过罪过。”
小宴夕刚刚哭过,眼珠儿还饱蓄着泪水,被乳母抱在怀里,还不忘像赵诩伸出两只肥胳膊,这架势一摆,就是‘要抱抱’,眼瞧着可怜兮兮的心都要软上半分。赵诩接过小宴夕,瞅了墙角的华伏熨一眼。华伏熨惊觉自己杵着有点傻缺,留一句‘告辞’立即飞身狼狈而去。
赵诩抱着小宴夕四双眼珠目送他远行,心说这明明是亲儿子,怎么逃的跟兔子似的?
但很快心中又划过另一件大事,心中浮起些许不安,赵诚这次的朝贡,名义上送世子妃,遇到暮寒门二十万两的行刺,送一个死人而来,这许多疑点似乎都有些欲盖弥彰,慕容世家一向盘踞毕国朝庭,根基深厚,赵诚没有必要下手做这些泼脏水的烂事,除非毕国有变数?
34、朝贡
皇叔赵淮的信几乎与贤王前脚后脚而来,小楼也算机灵,做的与华伏堑的拜帖有几分相似,案几上一摆,根本不引人怀疑。
说是信件,内中不过寥寥三句:赵诚迎娶慕容长孙女月影,慕容佩与大学士有私,大学士当即殉情。监察司奏请毕国主绞杀废太子妃,大皇子求情,自请朝贡送弟妹来耀。
这可真是赵诩躺着中枪,慕容佩与人有私跟赵诩半毛钱关系没有,赵诚偏捡了这便宜来当老好人,这时候慕容佩死于暮寒门截杀,赵诩的绿帽子就是最大的动机。立时得罪慕容世家,慕容世家转投明主赵诚,好一记借刀杀人!
赵淮也是个三不管,只送来了消息没有下文。赵诩将信烧成了一缕香烟,不知是何材质,竟然连点灰烬也无。
四月廿八,华伏堑随赵诩伫立城门,亲迎毕大皇子与世子妃来京。午时将将到点,一行人便翘首以盼,城门口兵卒甲胄林立,旌旗招招,威武的不行,显然是华伏堑要摆上国大邦的谱,做足了派头。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战的手脚发麻,却不见来人,未时半,终于见城门不远处来了一群人,不过来的这队人马身披麻衣竖着招魂幡,竟然是一堆丧队。华伏堑皱眉道:“怎么回事?不是清障了么?哪来的丧队?”
手下之人回道:“启禀殿下,刚前头来报,毕世子妃路上遇刺,这是毕国朝贡队无疑。”
华伏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直呼一声:“晦气!”一眼瞧见赵诩一张冷淡的脸,顿时想到‘世子妃’的身份,脸色尴尬异常,连忙道:“世子节哀。”
赵诩淡淡的,只是不回,瞧着那招魂幡飘的人眼都花了,也不知赵诚这厮是要闹哪样。
丧队来的近了,一人下车而来,众人拥立在侧,来人昂臧三尺之身,着毕国朝服,手脚都有收口螭纹带,身上的衣着绣丝繁复,金线环绕,阳光下细密扎眼,面上肤色黝黑,五官沟壑深邃浓眉大眼,说不出的气宇轩昂,把个年轻的华伏堑比下了尘埃里。来人拱手道:“在下赵诚,见过齐王殿下。”
后头呼啦啦一群人,跟着这一礼跪了一地人,好在华伏堑虽然输了气场,却不输人场,见到跪了一地人也不发憷了,回道:“大世子远道而来,欢迎欢迎。”
赵诚仿佛这时候才看到赵诩,问道:“贤弟可还安好?那日一别,想不到已有年余。”
赵诩不接他话头,直接问道:“佩佩死了?”
要说表演技能,赵诚绝对比赵诩有天分,立刻摆出一副惋惜又内疚的表情道,“做哥哥的没保护好弟妹,实在是心有不安。”
“还未恭贺哥哥大喜呢,慕容月影是佩佩的堂妹,说起来是亲上加亲,哥哥也不必愧疚。”
赵诚脸色一僵,但即刻意识到失态,华伏堑不懂这些机锋,适时的插话道:“贵客远道来,本王奉旨迎接,在鄙府备下了薄酒,快请快请。”
虽然礼仪上来说赵诩作为毕国的前储君,有责任和义务一路跟随使臣,迎来送往的客套一番,但是既然赵诚撕破了这表面的平静,赵诩就不想给他任何面子了:“在下骤失爱妃,心中悲苦,劳烦大皇子将吾内人送去质宫,本王要与爱妃聚聚。”
赵诩用的是‘本王’,不是‘世子’,不是‘在下’,这微妙的气势让华伏堑心里打了个突,联想到自家爱妃如何恩爱有加,觉得这个理由真真是再合理不过,于是应允道:“应该的应该的,那就劳烦大皇子遣送世子妃去质宫罢,我与大殿下喝一杯水酒,也是一样的。”
朝贡月全城宵禁,云毓堂也不开了,一群小孩儿在质宫里闹腾,沛言带着齐小南到处捣乱作怪,但这从四月廿八扛进那一口榉木棺材以后,一切都消停了。
毕大皇子赵诚很实在,不但留下了王妃棺樽,更留下了那大把的招魂幡。把个质宫立刻从阳春三月揉进了腊月寒冰里。
这可倒好,库明街不过半年,这家死个正妃,那家也死个正妃,那不祥克妻的名号在‘苦命街’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坐实了。
贤王用遣散后宫捞了个浪子回头情比金坚的美名,口碑一日千里的好起来,偏赵诩沾了王府男宠的光,又与华伏堑私交甚笃,把自己的名声炒的格外乌黑瓦亮。
赵诩觉着这事儿赵诚办得忒顺溜,捡着这丧妻大敛的关头,如何也要演上一回情真意切来。就算慕容世家转投赵诚,这一大家乌泱泱老树盘根,赵诚想要一日入腹,也得让他受几分肚胀嗳气之痛,方解他赵诩心头不忿。
凭心而言,慕容佩是赵诩还未立储时娶的正牌老婆,两人虽然貌合神离,但平日里相敬如宾,从来也不曾红过脸面,比之皇后假惺惺的对赵诩亲厚有加,慕容佩的恪守本分更让人觉得舒适些。所以这“丧妻之痛”演起来倒也半真半假的,由不得人不信服了。
朝贡月要由赵诩陪随毕大皇子这一条,头天就被世子妃的棺樽给搅黄了,华伏堑支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陪着大皇子转悠。偏赵诩回了质宫后杳无音讯,华伏堑无法,这几日只得暂代赵诩,随从赵诚在京城里来来回回的逛。
赵诚不时问起华伏堑“吾弟怎不来?”
华伏堑头捏一把冷汗道,“听闻世子悲伤过度,染了时疾。”
赵诚“哦?”了一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