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色半分。
赵诩醒过来,脚上暖炉隔了一夜还在发着热,觉得甚为纳罕。然后听到了车外几声低语。散了耳力倾听,勉强能听到丝丝缕缕的内容。
“当日催动血傀儡,耗去公子的活血以数十升论。”
“血傀儡也是人血制成?”
“不但须活人血,还要半柱香之内,虽有些凶险,解毒确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赵诩坐了起来未再有动作,半是醒觉,半是沉思。听着外头谈论声在继续。
“偏巧血饲笛藏于山庄内,血傀儡血量巨大,气味恐怕未藏住,被邪笛闻血而认主……”
“后来如何?”
头上压着重重的东西,才想起来昨夜匆忙头型都没解开,赵诩边听着壁角,边来到车壁边,那儿镶嵌了一面碗口大的铜镜子,暗格里还有梳子等物,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血笛是灵物,自发飞入血傀儡上骤然吸血,在下守在门外处,发现的不及时,那时候……殿下的头蛊已经引出来,而公子昏迷不醒,血傀儡毒血逆流,返流入其身……”
一段不短的沉默后,华伏熨又问:“蛊毒寿限三年,那他……”
流云髻盘的很牢固,上头夹子暗篦不少,赵诩拆的有些吃力,但也只能耐心的慢慢捋下来。
“头毒已除,自无有三年寿限一说,只是蛊毒凶狠,极有可能再结新蛊。而血笛认血,其中余毒却再也除不尽。除非……”
“除非什么?”
“嘶——”一支叉簪勾去了一缕发,疼的赵诩嘶嘶出声。
“除非血毒结蛊……再破邪笛的血契,制血傀儡,同法以血易血。”
“那笛子血契怎么破?”华伏熨立即抓住了关键点。
吕笑顿了一下,才开口道:“若凑不齐笛谱,恐怕破不了。”
“原来如此。”赵诩为何执着于暹流的宝藏,甚至甘愿舍去四层的利益。甚至他入质大耀,也定有几分缘由,是因这份血契罢。
发髻已经塌下了,墨色的丝缎披散下来,有些地方因为长久的固定还保持着滑稽的弧度,赵诩拿起雕花骨梳,开始慢吞吞的梳头。
外头谈话告一段落,车门被推了开来。
见到坐着梳头的赵诩,华伏熨还有些尴尬,随后又泰然了些,说道:“怎么不多睡会?”
赵诩转头用眼神瞥了一下,道:“邪笛认主与你无关,别那副被欠债似得表情行么?”
华伏熨点点头,吩咐下人去备热水,然后回头看着赵诩继续梳头。
两厢无话。赵诩脸上的水粉胭脂还残留在面上,有些糊去了性别,雌雄莫辩,瞧了两眼,思维不由浮起昨晚那场大戏,华伏熨斟酌了两下,问道:“你会唱戏?”
赵诩也不避讳,直接道:“主上是行家,我跟他学过两句。”
“主上?”
“簋盟不是我的。”赵诩道。
这倒是令人惊讶,谁不想将权利放在手上握着?更何况是有野心的政治家,华伏熨此刻并不懂其中玄妙,于是继续问,“怎么说?”
头发打结了,梳起来不够顺畅,赵诩干脆停了手里的活,对着华伏熨道:“暮寒门也不全是华伏荥的天下,不是么?”
说完继续梳头,那纠结成一团的发根真是太愁人了。
华伏熨不由抢过他手里的梳子:“我来帮你罢。”
赵诩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干脆坐舒服了由着他伺候,反正这一路被伺候惯了,脸皮都炼成城墙了。
华伏熨边梳头,嘴上还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问:“你倒是甩手掌柜,当日簋盟诏安,拖拖踏踏大半年了,还是一桩未了悬案。你让本王怎么向今上交代?”
“白芙蕖早死透了,殿下手中那盏金莲,换不来一个现世安稳?”
喜丧鬼的武器金莲,也是当世稀有的神兵,带着它就等于一个高手的符号,拿到哪儿都能显摆几下子。当日与白芙蕖树林一战,事后赵诩昏迷没工夫处理,转而想起神器金莲来,却又找不见了,十之八九,是被贤王殿下收入了囊中。
“什么意思?”
华伏熨揣着明白装糊涂,赵诩却不让他如愿:“既然白芙蕖以盟主之名来京,盟主死了就是散了。这世上哪里还有簋盟?”
“胡说八道,你这是让我欺君?”
“贤王殿下,簋盟余孽另起炉灶,您管天管地,管的到这许多?”
言下之意,大头已死,贤王可以据实以报,盟里教众若是再掀风浪,也与贤王毫无干系。
华伏熨随手拿了发带,将理顺的头发松松的扎起,说道:“你自己悠着点罢,别玩脱了引火烧身。”
“殿下真是劳碌命。”赵诩才听不进去。
48、齐王密谋
贤王车驾腊月尾巴上抵达了京师,斯年暗涌,临了年底,一切暂休。传言说质子十一月遇袭,重伤在身,治了两月有余,堪堪救回一条小命。再看他皇宫里露面,无不端着一张病容,刷白的脸色顿时收获无数或真或假问候。总的来说,北疆私游被死死的压在了暗处。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病了的好处是没必要出门应酬,连应卯也能省则省。坏处是访客太多,今日这位,明日那位,见还是不见,由不得主人。
大年不过三日,齐王华伏堑匆匆而来,娃娃脸褪去青涩,赵诩乍见,还真有些恍惚,“齐王,真是好久不见。”
华伏堑大言不惭,“我这可真是马不停蹄,听说你伤了,特地带了点江南的伤药,对付内伤最有效果。”
“谢齐王抬爱。”
华伏堑详怒,“见外了不是?我才去两江那边晃了几月而已,子谦这是与我生分了不少啊?”
赵诩笑道,“哪里的事,不知两江水患现下如何了?”
华伏堑放下手中伤药盒子,说道:“就知道问这些虚的,也不见你请我吃杯茶水,大过年的这般怠慢,真是伤人心。”
不说这位齐王前两年如何摆了赵诩的道,手法幼稚无状。若单论他这次回来,确实整个人变了不少,见识多了,历练深了,为人处世圆滑老道多了。赵诩将他引入客室,热茶暖炉招待,方才说道:“质宫清寒,难为齐王屈就一下了。”
“无妨,你道说我这般死乞白赖的来访,真是本王巴结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