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管事踏着小碎步急匆匆的穿过回廊,步入天井。
他伺候赵诩也有两年多了,这两年里活的滋滋润润不说,连肚皮都养厚了两层,横向发展的非常迅速,一来吃的好睡的好,二来赵诩厚待下人,少有责罚,但他今日开了眼了。
今日正月半朝廷休沐日,云毓堂也不开,大大小小的下人小孩均聚集在质宫,天井里,跪着。
程管事还在庆幸,自己来的晚,站在赵诩身侧,并不需要跪。
谁想赵诩正襟危坐,拿起茶盏撇着沫,声音并不带波折,说道:“程管事,我说都跪下。”
“哎哎,是。”胖胖的身躯晃悠着跪在一众仆从最前,这时候还不忘显示自己的地位特殊。
慕容佩抱着熟睡的宴夕,对着赵诩说道:“夫君,何事动这么大的怒,下人做错了,罚就是了,别气坏了身子。”
“风大,佩佩带着孩子先进去罢。”
慕容佩称诺,抱着孩子退下。
一群人乌泱泱跪在天井里,也是挺可观的排场,大的都低着头,沛言和齐小南,一个活泼一个不懂事,还偷偷抬头观察赵诩的脸色。
刺骨的寒风拂过,天气尚冷,赵诩拢了拢大氅,站了起来,路过程管事。
跪在左一头的是依次小楼、小榭、小慧、奶娘,赵诩闲庭信步一般的走过。
踱步到了头,转回身,赵诩缓缓说道:“质宫里规矩不多,凡事也不多苛责。”
“程管事。”
“哎哎,是,公子有何吩咐。”胖子就着跪姿,转了个角度,膝盖上蹭了土也不介意,一副狗腿模样。
“小年,路大人送的小弥勒据说冬暖夏凉,稀罕的很?”
胖子顿时一身冷汗,“公子……这这……”
“质宫下士孝敬的银子、季大人的玉扇、温王的茶包。你贪的不少啊。”
程管事已经将肥肉哆嗦成波浪状,口中求饶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老奴不敢了……”
“不敢?你有何不敢?慕容佩求见本世子,你拦了没有?”
“我,我我……”我了半天,什么狡辩都虚妄。
“小楼。”
“在,公子。”
“拖下去,明日衙门开了就报官。”
“是。”
程管事吓的连连哀求,头磕的嘭嘭响:“世子,世子老奴冤枉啊!老奴冤枉!愿公子看在老奴伺候您这么长时间的份上,饶了我吧……!”
声音愕然而止,是小楼嫌吵,用手刀劈晕了。
天井顿时鸦雀无声。
赵诩又回到椅子上坐了,唤了声:“小榭。”
小榭眼中诚惶诚恐瞥了眼上座,又急忙低下头:“奴婢在。”
手中的琉璃子已经捂得有些暖意,被放在手旁的木几上,发出一声轻响,在鸦雀无声的天井里,不大声,但所有人都听得到。沛言甚至好奇的抬头看了看。
小榭扁了扁嘴,似是有些颤抖,但依旧支撑着跪姿,显得瑟缩又惶恐。
赵诩扫了下众人,说道:“管事贪污,质宫少了主事,你多少会写会算,就暂代其职吧。”
再抬眼的目光有些惊讶,但随即激动的道:“是,谢公子。”
“小田。”
后排的小田几乎没有存在感,长年待在云毓堂,没想到此刻被点名,先是惊讶的“啊?”了一声,再恭恭敬敬的道:“奴婢在。”
“你回质宫。替上小榭轮值。”
“是,奴婢谢公子。”
小楼押送完程管事,回说人关在了后耳房,赵诩再吩咐他去取个香炉,点上一支香,拿了来。
小楼听命而去,辗转回来将香炉交给赵诩,恭恭敬敬的跪回原位。
赵诩收回了琉璃棋子,站起来道:“我宫里没什么要紧规矩,但也容不得小人当道,今日查办程管事,也是给各位一个警醒,今日人也齐活了,在这庭院里跪上一炷香的时间,各思己过,小惩大诫。可有异议?”
众人皆摇头。
程管事为毕国主的探子,平日里养着也就罢了,今日本不是为了收拾他,就算是报了官府,这种官宦人家鸡零狗碎的贪污,官府多是要来问过主人的,因此今日天井这一出,不过是赵诩敲山震虎。
乌泱泱一群人跪在天井,鸦雀无声,赵诩一个人走回畔西楼。踱步缓慢,似坠重铁。
谁放的琉璃子,不言而喻。
小楼小榭从赵诩第一次出宫起就跟随左右,怎会不心寒?
皇叔纵容簋盟主背信弃义,怎会不心寒?
书房门关着,两位兵士伫立左右,不动如松,赵诩准备推门而入,却突然顿住了手,屋里有人。
51、花市灯如昼
华伏熨爬窗爬习惯了,本就是毗邻的两座府址,若是正门进出还要通传禀报,质宫门前是非也不少,被打探去了各方势力还要审时度势,想想就觉得麻烦。
当然前几日他也是不太敢来的,因为上一回有些尴尬,想来想去都觉得被一句“虞姬”给调戏了,但是时间一久,那一句的效果淡了,就又跑来了。
要说赵诩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华伏熨了,怎么解释呢?说对不住,宝窟已出货,您甭惦记了?
赵诩进门却不言语,自顾自脱了兜帽,倒是贤王先开了口:“这么大火气,真是少见。”
“贤王殿下有何贵干?”
语气淡漠,内容也很不客气,全然不似先前那般热络,贤王只当是这人在气头上,开门见山的把事说出:“彤杉水阁今日夜宴,都是些朝中清流,去么?”
这可真是稀奇,贤王殿下本身就是耀朝之大蠹,平日里没少被清水言官戳着脊梁骨骂,此刻邀请赵诩与朝中清流夜宴。且不说赵诩本身就行事低调,来耀也有两年余,哪里见他巴结过哪位大人?这请帖发的,真是再奇怪也没有了。
赵诩奇怪的看了华伏熨一眼:“不去。”
“就是寻常聚聚,褪了官服私下品个酒,你多认识几个文官武将对你有利无……”
“不去。”赵诩几乎是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华伏熨。
真是令人讶异。
虽所谓朝中清流,大部分却是追随贤王的旧部,还有些是武将,结识这些人对以后毕质回国持政百利无一害。贤王今日相邀,单纯只是想助他一助,并没有任何私心。
退一万步说,站在此刻二人的立场,宝窟尚未开启,华伏熨总不会做杀鸡取卵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