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周笑了笑,“哪里y-in阳怪气了,还没感激御史大人的救命之恩。”
傅清寒把他塞进马车中,“那姓夏的是首辅高柏的人,沈靖川在金匮暗查,也抓出高柏不少把柄,姓夏的是借题发挥,想借机除了沈靖川,免得他进京面圣告状。”
“你以为我是想救你,我只不过是为了沈靖川。你与福禄王勾结,入京等着三司会审。”
“那倒有劳御史大人亲自押我入京了。”沈晏周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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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靖川作为钦差御史,代替皇上安抚城中百姓。他直到发完救济粮整个人都还在发懵。
严问山坐到他身边捅了捅他,“哎,小靖靖,你脸上有字。”
“字?什么字啊?”沈靖川挠了挠脸。
严问山摩挲着下巴认真端详,念道:“左边是个呆,右边还是个呆,这个字好像念‘槑’。”
沈靖川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掐了他大腿一把,“媳妇你欺负人啊!”
严问山笑了,“别发呆了,吃饭了。”
沈靖川端起饭碗,突然一拍桌子,严问山肩膀一耸呛了一口,“怎么了?”
“三弟他果然就是暗行御史!”沈靖川恍然道。
“……”这反s-h-e弧是有多长,严问山默默看着他。
“你想,他怕大哥怕到离家出走,两年前却突然回了金匮城,还接管了家业,和贼王攀上了交情,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接近贼王当卧底啊!为什么那么多贼王谋逆的绝密消息暗行御史都知道,因为他早就打入敌人内部了啊!”
“我又细想了下,三弟当初那么执意要娶柳知府的女儿,恐怕就是发现柳知府也是贼王的同党。贼王中毒的时候,三弟急成那样,也是怕贼王死了,没法揪出他身后那一窝贼臣!”沈靖川说着说着兴奋起来,“是我错怪他了,这小子心机太深了啊……”
“咳,是暗行御史大人,不是‘这小子’……”严问山提醒。
“这样大哥就有救了啊,暗行御史是三弟,他在陛下面前说话多有分量。只要他肯说句话,大哥就有希望免罪了!”沈靖川两眼放光。
“……他当真肯帮忙么?”严问山却道,“一来他是陛下亲信之臣,你大哥参与谋逆之事证据确凿。二来你别忘了,他本就讨厌你大哥,还被他捅了一刀,剥夺继承权,赶出家门。”
沈靖川听完,心一下子凉了,沉默了许久,才道:“……三弟心里恐怕很怨大哥,于情于理,他都未必肯救大哥。”
“不过他方才愿意帮我们圆谎,想来还是念着情分的。”严问山安慰道。
第二十七章
京城局势虽得到控制,但仍是危机暗藏。傅清寒急于赶路,一队人马不停蹄一路向北奔驰。越靠近京城,天气越寒冷,北风卷着鹅毛大雪从马车的缝隙中灌进来。
沈晏周偎在厚厚的棉被里,头软绵绵地枕在堆起的棉被上,瞥着傅清寒身边的包裹,“这是什么?”
“小宛落在城里的东西,我帮她带到京城去,”傅清寒说到一半,警惕地看着沈晏周,“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要又想着对她下手。”
“我想杀谁,难道你拦得住么。”沈晏周回敬他。
傅清寒窝火道:“你杀她做什么,你既然讨厌我,就来杀我,别牵扯无辜的人。”
沈晏周听完,竟笑了起来。他无声地笑了一会儿,又埋头咳嗽得撕心裂肺。不过吊着一口真气,不知何时散去,他心不在焉地想,又一阵剧烈地咳嗽,喉咙隐隐漫上一股甜腥。
“你都这副样子了,还想杀人?莫大夫跟我说……”傅清寒吞回了后半句,深深叹了口气。
“莫大夫骗你的。”沈晏周勉强克制住咳嗽,嗓子带着喘鸣声说道。
“什么?”傅清寒现在对“骗”这个字眼敏感极了,心口呼地又疼了一下。
“……我让他骗你说我要死了……咳……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沈晏周伸手按住了口,眉尖痛苦地颦着,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息。
傅清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如同被人用一桶冰水从头浇下。他脸色发青,怒极反笑,“沈晏周,你这种事情都可以拿来骗人?你到底有多少事骗了我!”
沈晏周喉头不断滚动,勉强地吞咽涌上的鲜血,一言不发。
“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事骗我?”如果说傅清寒上一次被他捅了一刀,体会到了人生最深刻的痛苦,那么此时他就正在体会人生最磅礴的愤怒。
“……有哦。”沈晏周不动声色地擦拭嘴角,手指微蜷收回袖中。
“还有什么!”傅清寒咬牙切齿地逼问。他简直从未见过如此顽劣之人。
“要我告诉你,有条件的。”沈晏周神色疲倦,眼中却仍有几分精神。
“什么条件?”傅清寒警惕地问。
“你说一声你爱我,我就告诉你。”沈晏周淡淡道。
傅清寒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正经等着沈晏周吐露机密开出条件,没想到却被他这般戏弄了一番。在他看来,时至今日沈晏周开出这种条件,除了戏弄,还带着几分践踏和侮辱意味。
“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等着入京告诉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吧!”傅清寒冷冷道。
“为什么不肯说了,那一晚,你不是说过么?”沈晏周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他低垂的睫毛抖动着,眼睑上落下的y-in影,如火中飞蛾扑打着翅膀一般痛苦地微颤,“你拉住我,说你爱我,让我不要走……因为你叫我不要走,所以我才留下来……”
“那不过是你以死相逼!”这一刻傅清寒心口的疤痕被狠狠揭开,露出里面无法愈合血r_ou_模糊的伤口。他如同被刺伤的兽,露出了尖牙利齿,“我那时只不过是为了安慰你,我根本不爱你,我从来没爱过你。”
“……知道了。”沈晏周忽然打了个寒战,畏缩地朝后蜷了蜷。
傅清寒说完,瞬间感到了轻松。他终于意识到之前自己为何会如此痛苦。因为他爱沈晏周,所以他会因为他的背叛和欺骗而感到痛不欲生。但一旦他不爱了,这种痛苦就会减轻许多。其实只要说服自己,他那时的表白不过是因为同情他安慰他,并不是发自内心,他的内心就不会再备受煎熬。
反正两个人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哪里有什么深情。他没爱过沈晏周,沈晏周也没爱过他。所谓的感情,不过是人生的一点点缀,两看不相厌,彼此各取所需足矣。谁还能为了谁豁出x-ing命么。
“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从来没爱过你。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怜。”傅清寒又认真地对沈晏周说了一遍。他重复了一遍后,终于释然,自己已经完全被说服了。
“……别说了,我困了,我要睡觉,要睡觉了……”沈晏周颤声说,笨拙地扶着车窗让自己躺倒,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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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赶了一天路,终于在驿馆落脚。四下积雪皑皑,白茫茫一片。傅清寒摇了摇沈晏周,发觉他浑身滚烫;路上见他不语,以为他当真困得睡过去了,没料到竟无声无息病得这般厉害。
“沈晏周……”傅清寒对着他耳朵喊。
“怎么了?”沈晏周睁开了眼。
“驿馆到了,你病了,起得来吗?”傅清寒伸手扶他。
沈晏周微皱眉头,拂开他的手,“我没病,不用可怜我……”
他挣扎了几下,竟然坐不起来。冷风夹着雪灌进马车,他伏身咳嗽不止,胸腔剧烈地震动。傅清寒伸手扶他,却再次被他挥开。
咳嗽缓了一些,沈晏周摇摇晃晃地独自爬下马车。驿馆矗立之处十分空旷,四下唯有漫天飞雪。傅清寒安排随从安顿一番,今夜便在此歇息。
晚饭过后,他端着药和粥走到沈晏周的房间前。两个守兵见他亲自来了,相视一下面露惊诧。傅清寒走进房间时,沈晏周靠在阁床里,一张脸和白纸也没什么分别。
傅清寒把驿站里找到的一件白狐裘放到床脚,端着粥碗,用勺子盛了一勺递过去,说道:“先喝粥再吃药吧。”
“自己来。”沈晏周伸过手。
傅清寒看着他那只手腕,不盈一握,疤痕纵横,心里像被人狠掐了一把。他当初着实怕福禄王死了,不能借机揪出叶流之一干潜藏背后的逆臣,所以做事不择手段了。这事沈晏周若是恨他,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