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脸孔一板,“这话说的通,不过我不认为算是理由。展昭,跟你做朋友混那么多年,对你以及你们开封府上上下下的作风早了若执掌了。”
展昭无奈一笑,手背敲了敲自己前额,道:“我真是有够笨的。白兄想刨根问底的事有哪一次失败过?我老实交代,不过你要答应我可不能把娄子捅出去。”
“好啦,我是什么人?一诺千金,应允你总行了吧。”
“很简单。开封的穷苦百姓的确很仰慕包大人,再加上平日我们常会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所以大家对开封府总颇多关照。穷人就是这样,活得简单,想得单纯,谁对自己好,忍不住也要为那个人做些什么。逢年过节总有许多人送东西来,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但都是大家的心意,我们推拒不了。然而开封府进进出出的人多了,这件事却被朝廷有一些人大做文章,诬蔑包大人收受贿赂。所以两难的情况下,公孙先生才想出这个办法。既不辜负乡亲邻里的好意,又能缩减府衙花消,何乐而不为?”
“光明正大地在外头收礼的确不容易落人口舌。公孙先生也真想的出。那么那些百姓……”
“他们当然知道,不然白兄以为能享受那么壮观的场面吗?”
白玉堂白眼一翻:“壮观?我看我是牺牲得很壮烈。”
展昭想到中午那一幕可笑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玉堂恼道:“你还有脸笑!”
“不是白兄要我经常笑,保持心情愉快?”又俏皮地一笑,堆满满眼玩心。白玉堂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和孩子气的白玉堂待久了,他也沾染了。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0:[黑线|||]昭昭,你是指后半句?)
“碰!”
一道白烟直窜而上。回降半途又猛地一炸,红纸飞散。
“咦?爆竹?”白玉堂倾身探去,只见男男女女,老幼混杂,俱退挤到御街两边。一列杂耍的、c-h-a科打诨的艺人慢慢由街尾向皇城移去,不时还做着许多表演。白玉堂站起来,好奇问:“这是什么?就是你要我看的热闹?怎么,京城连过小年都那么奢华?早知道把我那四个哥哥叫来,每年都在这里过。”
“不是吧?”展昭乍舌。
白玉堂假装生气道:“干吗?不欢迎?”
“不敢。”展昭拱手作揖,向下瞟一眼解释道:“那是进皇城给太后祝寿的班子,都是从全国各地挑出来的佼佼。正好太后六十大寿就在小年前后,所以陛下才会铺张了些,意欲举国同庆,与民同乐。本来我还觉得一向只在陷空岛窝家过年的白兄突然决定留在开封有点不妥,现在看来也算适逢其会。好巧,赶上这场热闹。”
“喔,这么说来,我还挺幸运的咯?”白玉堂挑了挑眉毛,笑吟吟地,“既然你是托我的福,那是不是今天什么事都该听我的?”
展昭了然道:“就算我想不听,你也会死缠烂打迫我非听不可。行啦。有什么馊主意,快点说出来。”
“呸呸呸,大过年的你也不知道捡些中听的话说,尽损我。我是想说,我们好象好久没有比试了吧?猫儿你虽然还留着旧患,不过老躺着也不行,运动运动才为上策。”
“又来逼我跟你比武了?”
“一句话。快回答。”
白玉堂伸出一只手,停当半空。
“唉,”展昭叹口气。仰头喝干手中坛子里的酒,也是率x_ing地抹了抹嘴脸,将酒坛抛向白玉堂先前砸碎的地方。展昭站起来,伸出他的一只手,与白玉堂紧紧互握。他道:“一句话,答应!”
或许展昭过度爽快的态度令白玉堂受宠若惊到不知所措。他张大嘴巴木讷半天,才怪异一声:“今天是怎么了,那么爽快?不会你的病还没好吗?还是……假的猫儿?”
白玉堂伸手要捏展昭的脸。被展昭一掌拍开,嗔道:“去你的。好心答应你却怀疑我是假的。你又不是狗,干吗那么喜欢拣(贱)骨头?”
“死猫!敢骂我是狗,你今天完蛋了,看我现在就连中午那笔帐跟你一起会了。”说罢就扑向展昭。
展昭早料有这一着,施展轻功掠向对街屋檐。
白玉堂亦尾随而下。
一蓝一白两道人影如流星划过,频频穿梭御街上空,是如此耀眼。引所有原本看热闹的百姓惊叹,纷纷翘首争观,指指点点。
“碰”地一声又一个爆竹被燃放,随后无数烟花盛开,在那流动的身影后布上背景。原本凄清的夜空顿时被渲染,灿烂,斑驳陆离,无与伦比。
白玉堂知道正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他与展昭的行为无意招摇过世。但天的热情、人的热情、烟火的热情不容他心怀有它。热血似已煮沸,他不愿停下,植根深处的那个人就在前方,追逐,哪怕一辈子都将追着那个身影,他也不愿停下。
——别去去,在梦中,午夜萦回与君同。
——今宵甘畅犹恐少,不啻相逢缔相逢。
或许,他已不能停下。
——身不由己。
——心不由己。
望着身前的人,白玉堂有一丝荧惑:展昭不是爱显现的人,他现在的心会不会也是澎湃,才不愿停下?
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展昭的变化。的确,展昭变得和在神权山庄时不太一样了。仿佛是身上绷紧的弦突然间断了,他变得轻松,快乐,爱笑,爱捉弄人,像是……找到了依靠。
开封府就是他的依靠?!
彷徨的心得到驰援,不再孤单。或许这就是他变得不再逃避他的视线,不再为难了自己的原由。
原来猫儿的心也有脆弱,他从不像他以为的,总那样坚强……
御街,灯火,烟花,喧嚣,已远去。满星残月也会让人迷失方向。
白玉堂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只知道自己该往何处——有那个人在的地方。
展昭蓦然回首,湛卢离鞘。云浪不畏,迎上,纠葛缠绕。
夜里的集市空旷无比,回响着剑与剑的交击,勾勒影与影的交叠,低诉心与心的交织。
从没有哪次比武的时候像此刻这般畅快。武就是武。脑中容不下别的,无再有他。
当彼此累到打不动瘫坐在地的时候,淋漓大汗也s-hi透鬓角额发。重重的喘息,喷出浓浓白雾,弥漫散化。视线偶尔不约而同对上,爆出掺杂在一起的大笑。笑声发聋振聩,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透渗宇外。
很久,很久,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余音也靡。展昭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谨,他正色道:“白兄,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白玉堂没有发觉展昭的变化,仍乐在其中,“什么事?”
展昭沉默半晌,道:“我明天就要进宫当值。”
万万没有想到展昭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白玉堂彻底怔住:“你说……什么?”他靠过来,想确定展昭是不是在开玩笑,“陛下不是准了你的假,让你过完年吗?君无戏言,他会反口?”
“不是陛下反口,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托包大人帮我上呈,排了值。”
没有想象中勃然大怒,白玉堂竟显得异常冷静:“你现在正打算告诉我理由,是吗?”
“我担心陛下的安危。”
“还有呢?”
展昭深深舒出一口气,道:“白兄你有没有想过昨天发生的行刺案?绝对不寻常。”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包大人稍微查了一下,知道昨日陛下微服出宫的只有陛下的近身太监薛良、把守皇城门的两个武将,还有就是昨日见过的锦德宫玉妃。玉妃暂且不提,另三个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也不能肯定宫里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宫里一定有内应。想起来,陛下的处境实在很不妙。”
“那又如何?不是还有别的护卫在保护吗?”
“糟就糟在陛下不想声张此事,所以不可能要求排一些他信得过人在身边。陛下一番好心给人机会,无疑让自己陷入困境。而且白兄你也看到了,今日有许多杂耍班子、戏班子进宫,很难讲不会鱼目混杂,有人溜进宫再度行刺。这些班子从明日开始一直排到过年,若太后一个高兴或许会留得更久一些,这中间进进出出的,着实暗藏凶险。俱我从包大人那里听到,这两日陛下都没有宠幸任何一个妃子,连玉妃那里都不住了,借口在御书房连夜批折子。我以为,陛下其实也明白自己的境况,是不想连累任何人。明知如此,还准了我的假,我实在不能放着这样的陛下不管。”
说到最后,展昭露出欣慰的表情,却让白玉堂感到心头一搐。
他问:“你似乎没有把他当陛下的样子?”
展昭微笑道:“早些年太后摄政,陛下乐得轻松自在,仍像太子一样过生活,所以他很随和。现在即使当上了皇帝,对我们这些人也从不摆皇帝架子。人说一朝为帝,六亲情绝。但我总觉得陛下是个怕寂寞的人,一直寻求着感情在填补自己。他已得到玉妃娘娘的真爱,而我们这些个能给他的大概除了君臣之情外,也只有友情了。”
白玉堂寞落了表情,话语缓缓而冰浊:“那你给我的是什么?”
展昭听出其中苦味,诧异地抬头。
“你给陛下也能有如此友情,那你给我的呢?难道你对我的友情只是这样?”看展昭急欲解释,白玉堂忙摆手一阻,道:“我懂!我懂你的心思。你想让我过的快乐。我承认如果你早告诉我,刚才我一定无法笑得那么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