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心头一凛,潜意识觉得白玉堂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但怎么想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说。
看来,当真是醉糊涂了。
白玉堂的表情似乎越来越想骂人,刚点出一根手指,哪知身子突然一歪,脚下一个趄蹶,眼看人就要扑倒。所幸展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白玉堂眯眼瞅了瞅展昭,显然没有看清他是谁,不依不挠地就推。展昭怒起,一声厉喝:“你闹够了没有?”
这一声还真管用,如当头木奉喝,白玉堂彻底怔住了。醉眼朦胧间忽然划过一丝清亮,他的手颤颤伸向展昭,他的声音也因过度的喜悦微微发着抖:“猫儿,是你……真的是你?”
白玉堂的手本来是伸向展昭的脸庞,展昭一惊,心道不妙:这大庭广众的,若叫人看到岂不奇怪?
半途一把抓住,拉下,展昭扶住他,并用自己的身躯不着痕迹地挡住众人视线。
他决不能让人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异常,不然,他们都完了。
“是我,白兄。你醉了,我扶你回房。”
“不,先让我看看,猫儿,先让我看看你……。”话到一半嘎然而止,白玉堂肚中一阵翻绞,喉口一酸,接着大口大口黄白吐了展昭一身。
众人掩住鼻子,全是愕然。于展昭,仅能苦笑。虽被吐脏一身污秽,至少阻了白玉堂的口不择言,算是福祸双至吧。
但白玉堂眸中的痴恋,多少落到一些人眼里,加上他暧昧不清的话语,让展昭着实暗恼于心,却无可奈何。只有佯装出一脸嗔怪,岔开话头,“你要的东西我自然有给你带,这么急着看做什么?”
架起白玉堂,回头略带歉意地向包拯道,“大人,白兄醉的厉害,我先送他回房。”
包拯点头应允。
一旁,王朝热心道:“要不要我们兄弟几个给展大哥帮把手?”
不堪承受白玉堂随时可能脱口而出的“疯言疯语”,但更不堪的是承受让外人知道这种难堪后的震惊与鄙夷,展昭只有选择前者,苦涩自知。心中早已卷起千滔万浪,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平静如常。展昭道:“别了。这家伙吐我一身,指不定待会儿还有的吐。大过年的大家都更了新衣,糟蹋我一件也就罢了,你们没必要跟着一起受罪。”
走了两步,见赵虎仍跟过来,展昭勉强扯出一个慰寄人心的笑容,说了句“行了,我搞得定他。”才悻悻然独自架着白玉堂回房。
——白玉堂的房门口。
——展昭目瞪口呆地怔立半晌。
这哪里像是人住的?简直乱得可以。衣服随处乱扔不说,桌上没有一只杯子是站直的,更别提那一床皱得与咸菜干有一拼的被子了。哪里有一点点从前在陷空岛熟悉的永远整洁干净的影子?
展昭本就肚里有气,这一看眉头蹙得更紧。想到适才白玉堂差些捅出纰漏,无名之火在心里烧得更旺,不给白玉堂有开口的机会,径直将他拖进屋子,一把粗鲁地推到床上。
却不知,白玉堂生怕是梦,从刚才便死揪着展昭衣角。他这一倒,展昭自然不能幸免,跟着跌下去,差些就压到了白玉堂身上。所幸展昭反应够快,双手一支,及时撑稳了身子。
身下,那醉得迷迷糊糊的人突然睁开惺忪的眼,痴缠的目光毫不遮掩,徘徊在他双眸间,轻镀的迷蒙像是一种诱惑,若即若离,似有似无。展昭相信,此时若面对白玉堂的是个女子,绝没有一个会不动心。
可惜,他不是女子,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汉啊。
展昭想苦笑,却发觉连苦笑的力气居然也快没有了。他现在唯一有力做的就是思考,思考究竟是什么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演变得如此荒唐。
白玉堂不但目光痴缠,双臂也是痴缠。感觉展昭就要起身离开,他突地一把拉住他,用力一扯。
展昭根本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一个踉跄跌到白玉堂的胸膛之上。
原本看似温柔的拥抱,在真实相触的一刹那突然变得激烈,有力。令展昭一时半刻无法挣开。白玉堂紧紧抱住怀中的人,揪苦的心像是瞬间得到释放,却另起一种难言而喻的凄苦,迫他再次闭上眼睛似要逃离现实。
“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猫儿……”
一遍又一遍喃着唯他独有的称谓,恍惚是要集滴为流,汇川聚海。如果……如果感情这种东西真能敛起,如果千呼万唤真能叫出他要的动容,是不是这凡世的俗人将更容易得到他们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别弃我不顾,别离开我……。”
只有这一瞬,他才能欺骗自己,觉得他似乎真的拥有了,哪怕仅是一夜浮梦。
只因下一瞬,真实将闇中的梦破晓,怀中的人已经远去。
白玉堂跳起来想要抓住梦的衣角。
是的,他确已抓住,只是视线清明的对着,让他的心一路寒下,如履薄冰。
为什么那个人每次看他的眉头不再舒展?
为什么那个人看着他时眼中不再有欢笑?
这是怎么了?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你醉了。”
对视的终局是展昭自牙关中生硬地蹦出这三个字。
白玉堂有一股想说话的冲动,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展昭,他想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然,他还不及开口,展昭的手指已经点上了他的睡x_u_e,昏睡之前他只听到展昭说了句“好好睡一下”便人事不知。
像是逃难似地从白玉堂的房间快步走出,一拳便是砸上廊柱。
“这是怎么了?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心肺像被什么堵着,直到吃年饭的时候展昭仍是若有所思,沾不到旁人半分兴致昂然。包拯等人以为他是为行刺的案子烦心,稍稍宽慰了几句,也不敢多提。对此,四大校位只当尔尔,包拯和公孙策却另有想法。
晚饭后,展昭被请到禅房。
“今夜展护卫闷闷不乐,连王朝他们邀你上御街都推了不去,可是心中藏有心事?”
展昭一愕,第一反应便是今日白玉堂的怪异举动被看出了什么端倪。
“是啊,展护卫。大人待你如同子侄,你有什么不能对大人说的呢?”公孙策也附了一句。
这让展昭心头更是一搐。但是这种事,即使打死他也是决难道出口的。
展昭躬身作揖,声音僵冷道:“属下没有什么心事。让大人与公孙先生多虑了。”
“展护卫,”包拯从打坐的蒲团上起身,走到展昭身边,“本府其实都是知道的,你也不用再瞒本府了。”
巨大的震惊让展昭蓦然发抖的身子一个不稳便向前栽,幸而包拯迎面而来,扶住了他。
“大人……你……真的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异样的颤抖。
“你这孩子,这种事情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包拯的话让展昭发怔,见展昭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包拯又道,“本府若是早些知道,自然也就能早些帮你。”
呃?
断流的思潮突然又开始流通了,“大人,你到底说的什么事?”
公孙策c-h-a来道:“不就是你跟德仪公主的事。”
心一松,展昭本能地叹出一口气。包拯与公孙策面面相觑,觉得展昭这口气叹得暗有玄机。
公孙策问:“莫非展护卫不是为了公主的事心烦意乱?”
展昭一愣,但很快回神,摆出一副反问的表情:“先生和大人听说了什么?”
公孙策望了眼包拯,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德仪公主对展护卫青眼有加这个我等俱是知道的。我们是听王丞相说,最近公主似乎缠得展护卫厉害,皇亲贵戚里还有人猜展护卫过完年就可能当上驸马爷的。”
包拯也道:“自然,老夫这开封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知道展护卫对公主绝不会有那种心思的。但公主单方面一相情愿却也着实头疼,圣上如此疼爱德仪公主,万一圣上降旨赐婚,于展护卫将是大大为难。所以老夫料想展护卫定是为这件事头疼。”顿了顿,观察着展昭y-in晴不定的神色,包拯试探道,“不过似乎是猜错了,展护卫的不快并非源于此事。”
展昭知道包拯观察入微,所以他极力掩饰得很好:“多少总是有一些。但属下更多的是为了行刺之案在烦恼。”
果然一听这个包拯的注意力就转开了:“说到这个,本府正要问你。”
“大人请说。”
“你在宫中这些日子,可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展昭也是察言观色的个中好手,打量了眼包拯表情便道:“大人有此一问,想必是在刑部什么线索都没得到吧?”
包拯道:“倒也并非没有线索,只是可被揣摩的案例太多了,反而弄得本府毫无头绪。”
“那属下却也要叫大人失望了。”展昭理了理思绪,道:“这几日我在宫中一直留意观察当日几个主要的嫌犯。万岁的近身太监薛良属下接触得最多,若属下的经验没有判断错,我可以肯定薛良决不会是那个向外通风报信的人。”
“那么玉妃娘娘呢?”公孙策问。
“我在大小宴席上有观察玉妃行径。我可以肯定,玉妃娘娘是个端庄淑德的人,而且她与陛下的爱恋有目共睹,应该不会是她报的信。不然万岁夜夜侍寝的时候岂不最是凶险?”想了想,展昭又道:“其实属下为了试探娘娘,曾故意向她借了壶酒。就在她将酒壶交给我的时候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光洁平整,圆润,细腻无棱。这决不像是练武之人会有的一双手。再者,当时听说陛下一时兴起,而玉妃娘娘除了走散时,别的时候至始至终都与陛下在一起,哪里可以放出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