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天远在心里纳闷:这展昭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估摸着胃口也吊足够了,展昭才一派轻松道:“小侄一进雪城便觉得神清气爽,而进得此处,更感一股灵气扑面而来,霎时让我茅塞顿开、疑惑顿解。”
“什么灵气?”乔天远多少听出些许端倪。
“不就是从那里吹来的一股灵气嘛。”
顺着展昭手指的方向,乔天远对上右侧那扇小门,顿时面色大变,突得瞪住展昭,冷笑一声,“老夫在此打坐冥想了十余年都没沾染半点灵气,侄儿一来,便有所获,看来贤侄确是福泽无量,可喜啊可喜。”
展昭摇摇头,笑容已化苦:“小侄却不以为喜。正所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这福祸双至的事向来没个准。这不,小侄已经感觉煞气迫来,看来大难将至。”
“哦?”乔天远一脸不以为然,“贤侄或许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净想些无稽之事。有老夫在,这雪城之中又有谁敢动你?”
“是极。”舒怀一笑,仿佛先前脸上的愁苦已经一扫而空,“有乔掌门在自然没有人敢动我。所以……。”展昭顿住,笑容尽收,神色一片肃穆,“才用‘赤炎砂’,不是吗?”
乔天远彻底愣住,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若不是乔掌门授意,又怎会让独门密药流入外人之手?雪城派一向把关极严,决不会犯这种错误而不自知。掌门对展昭心存怜惜之意,展昭铭感五内甚是感激,然而同时,这无非也证明了一点。乔掌门从一开始就是行刺事件的同谋,是也不是?!”
先声夺人的逼问,不留人丝毫喘息余地。展昭向前踏进一步,乔天远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在气势上无形已输给了这个后生晚辈。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或许已是输得一败涂地。
右侧小门蓦地发出一声响动,展昭举高剑柄指住声音的来源,高声喝道:“韩孟非你还不出来,莫非要展某请你不成?!”
“咯吱”一声门打开了,昏暗灯光下看不真切,只得见一模模糊糊的人影。
“你既然要我出来。”那人道:“好,我便出来。”
说罢慢慢踱步而出,他慢慢走入灯光,走入展昭的视线之内。而随着轮廓的越见清晰,展昭的表情亦在变化,从开始的镇定自信到惊魂难定,从严阵以待到手足无措。吃惊到了极点,连讲话也变的期期艾艾:“怎……怎么可能……怎么会是……。”
须臾间,那人已来到展昭跟前,与他肩对肩,面对面。
那人道:“我已出来了,你又待如何?”
第16章 (十六) 血泪无涯
灯火摇曳下,映照出一幅仙风道骨。灰白眉发,长须,面阔口方,藏青素袍加身,一双眼目炯炯,神情焕发,仪态很是不俗。来人冷冷斜睨展昭,突然神情一变,大喝一句:“跪下!”
展昭没有二话,“扑通”便是跪倒。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眼前这位老者。此人正是他的师父——南宫惟。
南宫惟y-in沉着脸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你跪?”
展昭沉默,连头都不曾抬起。
“乔掌门是你的长辈,不是你公堂上的犯人;这里是雪城派,不是你的开封府,哪里容的你放肆?!对乔掌门你已如此,那对我呢?你是不是也打算大义灭亲?!!!”
“师父……。”展昭欲言又止。
“不要叫我师父,我南宫惟可不记得有教过你这样的徒弟。”南宫惟恨恨甩了下衣袖,继而放声大笑道:“为师就老实告诉你好了。你要抓的同谋这里还有一个,要抓,就将为师的也抓去蹲开封府大牢吧。”
猛地抬头望向恩师,满脸不敢置信的震惊与僝僽搅在一起,失了方寸。勉强寻回镇定,展昭恭顺道:“徒儿知道徒儿错了,但……师父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谁和你开玩笑?难道你当为师是耍把戏的吗?!”怒叱由冷笑取缔,南宫惟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向来自诩正义吗?很好。那就让为师的见识见识你那所谓的正义好了。犹豫什么?要抓便抓!”
想也不敢想的事居然成真了。从看清南宫惟的第一眼,不祥的念头便蠢蠢欲动。真正听到,所承受的矛盾比预料的更沉重百倍。
有可能吗?
他想,可能确实有的。乔天远的参与已成定局,而师父会在此地,还在他来拜访时躲藏了起来不予相见,某一种程度就说明了可能x_ing。但为什么要那么做?师父虽不喜官场,却不会做出谋逆的事情来,乔天远亦是。这其中一定有理由。
看来,整件事情已经不是单纯的行刺那么简单。
正当展昭沉思之际,侧门之内突然响起一个似曾听闻过的声音。
“南宫先生好大的脾气,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声音幽幽传来,却是侵屋入室,满堂可闻,隐隐感觉得出其不弱的内力。步伐比声响缓了些微,因为此人是慢慢踱步而出,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待其走到明处,只得见一身着绣龙锦服的华贵男子。
那男子,展昭竟认得,乃是大理太子段忠义。三年前忠义太子代表大理国入京朝拜宋主赵祯。展昭便是当时被指派去保护他的人,那期间彼此接触颇多,很是投契,展昭几乎可以断定段忠义是个正直且气度不凡的人。这样一个人居然出现在这里,太过出乎意料之外。
莫非……真应了赵祯的顾虑,大理也动了穷兵黩武的念头?
浑身不由一震,思绪的紊乱令展昭没能留意段忠义笑着微微朝他点了下头,并道了声:“展护卫,别来无恙?”务须展昭回应,段忠义已朝向南宫惟道,“我只知道展护卫武艺高强,今日才晓原来展护卫心思缜密、洞悉过人,堪称得智勇双全。能有展护卫这等高足,不知羡煞多少求才若渴的名家。南宫先生当感欣慰才是,何必动气?”
南宫惟睇忠义太子一眼道:“太子谬赞。我这徒弟不过端些虚名,有多少斤两我倒掂量得出来。至于是不是该为他动气,老夫自拿捏得了分寸。不敢有劳太子费神。”
乔天远听南宫惟言语冷淡,知他是动了x_ing子。南宫惟教徒极严,最恼别人管他的家务事,尤其是c-h-a嘴帮腔的。见段忠义脸上有些挂不住,又见展昭面容惨淡,也是不忍,打圆场道:“南宫老弟,你这脾气啊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其实太子殿下说得不无道理,展贤侄确可算得上武林年轻一辈的翘楚,我这辈子若能收到这么好的徒弟,夜里做梦的时候都要得意的偷笑醒了。”
“天远兄,就是因你这般仁慈才生出这祸事来。你有心保他周全,才开启封箱已久的‘赤炎砂’,让孟非用来迫他到此以避杀身之祸。这小子倒好,无半点感激之情,却还咄咄逼人。如若再纵容于他,将来岂不更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
“哪有那么夸张,贤侄是不是尊师重道的人,你这做师父比谁都清楚。你现在气头上,我就不与你争这理了。”说罢想托展昭起来,展昭却是避开,把头压得更低,再看南宫惟竟怒目瞪着他俩。乔天远对南宫惟笑道:“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刚才的事大家听得明白,是老夫马失前蹄,让他这晚辈摸出门路来。”蓦然正色,乔天远道:“何况那件事,贤侄多半也是蒙在鼓里不知真相,你又何必迁怒于他?”
段忠义拊掌附议:“乔掌门说的是极。我们费了这么大心思将展护卫请来,不正是希望展护卫这样正直的人莫要不明就里、助纣为虐。”蓦地回头,扬声道,“文益,你说呢?”
顺着段忠义的话音消弭,侧门又走出一列人来。
打首的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弱冠少年。瘦高个子,绛色华衣,头戴镶边翡翠金冠,五官工整,称得上俊俏。腰悬宝剑,手执折扇,边走边用扇骨敲击着掌心。这张陌生的脸,自然不是展昭心惊的根由。展昭所不期见的是这满脸贵气的少年身后——韩孟非等一众眼熟能详之人的紧紧尾随,且个个神色毕恭毕敬。
展昭不由暗暗吃惊,心头止不住揣测着一个可能:莫非这少年便是行刺圣驾的主谋?
少年转眼走到展昭跟前,略有深意的一笑,“久仰。”随后向三娘丢去个眼色。三娘会意,取出火折将堂内四周的油灯点上,不消片刻整个堂室已亮堂起来。
也许先前昏暗没能看清展昭,此刻见了,那穿着鹅黄湘裙曾被众人称为二小姐的少女忍不住大惊小怪,一手指住他鼻子一手拉扯着少年的袖子嘟囔道:“哥,就是这人,上次害孟非受了伤,我也差点回不来了。”
“你还敢说,就会胡闹你。孟非是去办正经事,你就只会找他麻烦。若不是他护着你,你哪回得来?”少年嗔怪其妹,不知为何视线却斜到了韩孟非身上。韩孟非面色一僵,低垂项首不敢直视。
“人家哪有?!”二小姐撒娇不成,撒气在展昭身上,“都是你害得我。哼,等一下,我叫哥哥杀了你。”
“胡说什么?!”少年怒叱一声,吓得二小姐委屈得好象直要掉眼泪。
“平常由得你任x_ing,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吗?也不看看场合。”转身先向南宫惟点头,后向展昭抱拳道,“我这个妹妹从小被我惯坏了,展护卫千万不要介意。”少年又向南宫惟道:“先生虽不曾收我为徒,却传授过我功夫,可说是我半个师父,那展护卫自然也是我半个师兄了。若是因我的关系让你师徒生出误会,我便罪过了。”说罢,微微躬身向南宫惟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