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惟缓和了神情,稍稍鞠了下躬,行礼道:“小王爷客气。这逆徒不知好歹,枉费小王爷的一番用心。说什么半个师兄,是他高攀了。”
听南宫惟叫那少年“小王爷”展昭一愕,接着又听少年道:“怎会呢?我虽不曾行走江湖,却也听过南侠展昭之侠名,仰慕已久。我义兄忠义殿下也对展护卫赞不绝口,小王以为义兄的话总不会错的。而且是我和乔掌门让孟非去伤展护卫,这本就是下下策,不对在先。先生就当卖小王一个面子,不要细究孰对孰错了。”
展昭深知师父决不卖人情面的x_ing子,以为少年这般求情定会动怒,正急着开口请罪。哪知南宫惟非但无半点恼意,更露出一脸犹豫不决的为难表情。可见这小王爷的话对他竟有不小的作用。
展昭心想:师父生x_ing孤傲,忠义太子且不放在眼里,却会对那小王爷服软,还教授他武功。这小王爷绝不一般。他到底是谁?
乔天远道:“小王爷都已发话,南宫老弟你还这般执拗?”
南宫惟长叹一声,瞥向展昭道:“起来吧,别让我耳根子不清静。”
“你呀。”无奈的摇摇头,乔天远上前欲去扶起谢恩已毕的展昭,却被小王爷抢先一步。
小王爷托住展昭双臂,目露真诚之色,寒暄道:“是我让展护卫受累了。”
“不敢。”恭敬回礼,展昭叫了声“你”,想想不妥,改口道:“多谢小王爷。”
“说起来,也能算是自家人。展护卫就不必多礼了。叫我文益便好。”神色划过一丝落寞,苦笑道:“反正我这王爷的称号也是有名无实。”
展昭不知小王爷话中含义,只得茫然看向南宫惟。南宫惟会意,“为师为你介绍。这位是沧临的小柴王爷,而他身边这位是文欣郡主。”
展昭闻言色变。
前朝后周,陈桥驿兵变,太祖赵匡胤被众部属黄袍加身,取周朝以代之。后得取天下,将与大理相临之蜀地封裔给了柴氏后人,而八贤王更将柴郡主认为义妹以增亲缘。如此对柴氏,也算厚待礼遇,却不知柴王府是何道理要犯下这大不韪的谋逆之罪。
正寻思其中原由,就听那二小姐柴文欣刁蛮道:“我哥允许你叫他名字,可不代表本郡主也允许了。”
“文欣!”
“哥,你怎么老是帮着外人?”柴文欣恨恨瞪向展昭,咬牙切齿道:“这个人跟那狗皇帝根本是一路的,我真不懂你们何苦费尽心机要拉拢他?他有那么了不起吗?难道就因为他是南宫先生的徒弟,你怕南宫先生会翻脸吗?我们柴家人什么时候成了这种怕事之辈?这个展昭比我柴家数百条人命的血海深仇还要重要?莫非哥哥和太子大哥真就忌惮了一个小小的四品带刀护卫?”
“够了文欣!”在望见南宫惟铁青了的脸色下,愤怒几乎不得不爆发。慢慢缓和表情,柴文益无奈地叹息,“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复仇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又有多复杂?用得着周转繁复到令狗皇帝来这里吗?反正那狗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在宫里杀他岂不更容易?”
“啪!”
毫不留情就是一巴掌扇上柴文欣娇嫩的脸庞。柴文益冷着脸,缓步踱到上座,以掌按在茶几之上。“说够了没有。你若再多说一句,就算你是我的亲妹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y-in冷的声调,隐隐透出狠辣,与先前温文儒雅截然不同,此刻的柴文益周身似乎无形散s_h_è 出一种危险的气息,让人浑身发寒。
柴文欣捂住面颊,怔住那里,原本已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全隐匿了下去。她自然不懂兄长何以发如此大的脾气,不过展昭却是懂的。柴文欣无意之间透出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而这恐怕正是柴文益不想让展昭知道的事。
环顾四周,人人面色凝重。展昭思定后道:“展某不知发生了何事让各位对陛下恨之入骨,如果可能,希望能告知展某一二,或许可以解除其间不必要的误会。”
茶几上的手掌攥紧成拳,猛一拳下去,茶几应声而裂,几上的茶盏也掉落在地砸成碎片。柴文益并不说话,脸上杀机却更重。
韩孟非心思通透,忙驱前代言道:“不是什么误会。我和小王爷都曾亲眼见过那张密旨,上面黑白分明写得清清楚楚,要上任沧临节度使后兵部侍郎万乃安秘密灭我柴王府。”
骇人耸听之事似乎永不嫌多,展昭吃惊之余忆起开封府关于兵部侍郎的案底,疑道:“莫非,兵部侍郎家中被杀也是你们做的?”
柴文益冷冷道:“那老贼戮我柴王府上下一门,只要他一条老命作抵,已是便宜了他。”
展昭想了想,道:“展某以为事有蹊跷。太祖先帝明令颁下御诏,赐柴家永享福禄,后人不得蓄意迫害。万大人作为朝廷重臣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再者,陛下根本没有理由加害柴王府,又怎会下这种密旨?”
韩孟非道:“展大人此言差矣。众所周知,宋氏半壁江山曾是柴家的,赵氏一直以来都怕柴家后人谋反。谴我们到南蛮之地并不放心,还派人监视。万乃安便是朝廷派来监视的人。”
柴文益冷冷哼笑数声,“展护卫以为万乃安是怎么当上兵部侍郎的?他在做沧临节都使之时与我柴王府一度交好,我爹更将他错当知己好友。没想到他卖友求荣,陷我柴家于万劫不复。”
“小王爷可有证据?”
“我们找到他后,严刑逼问下,他什么都招了。”
“可是现在,却是死无对证。”展昭感叹地摇了摇头,再拱手道:“展昭斗胆,敢问密旨现在何处?小王爷可曾看清那密旨上落款的玉玺印是真迹?”
被展昭这么一问,柴文益神色不由难堪起来,“小王当时一个激愤,将密旨撕了。但上头的玉玺章印却是决计错不了的。”
“原来如此。”
一句话,四个字。却说得极慢极慢。视线如同布下了网,密集到不容有见缝c-h-a针的地步,因为不想放过对方任何表情的变化。然至始至终柴文益的眼神只有些微游移,面上并无一丁点张皇之色。展昭心想:这小柴王爷说的若不是实话,就是其城府极深。
“柴王府事发是在何时?”
“三年前。”
又是三年前?
柴王府在三年前出的事;据白玉堂所说,韩孟非青城学艺三年前失的踪;皇帝赵祯三年前开始亲政。他突然看向段忠义,问道:“莫非正是太子出使到开封之际。”
段忠义道:“不错。那万乃安素来知道我和柴家交情甚深,怕我阻挠他的计划。”
“万大人担心太子,却不担心大理国主?”展昭疑道。
段忠义深深叹一口气:“父皇和我不一样。他一直慑于大宋天威,以至龟缩宫中,对柴王府之事置若罔闻。如若不然,三年前事发之时我大理就该出兵为柴王爷讨回公道。”
“太子殿下切莫焦躁心理。国主这么做也有他的考虑,毕竟兵事一起祸国殃民,非为上策。西夏若趁隙动作,大理危矣。”展昭整理思路后道:“照众位所说,一切矛头确都是指向陛下。展昭对此事一无所知,确实无从辩白。就当一切属实好了,展昭却仍不明白陛下究竟有什么理由非戮柴家不可。我想,各位应该还有所隐瞒吧?”
段忠义与柴文益互看一眼,段忠义道:“还是让我来说吧,毕竟此事跟我大理段氏有关。”接着问展昭,“展护卫可还记得十三年前这雪城派发生的事?”
展昭问:“太子说的可是大理国变?”
“不错。”
脑中渐渐浮现出当年的画面,每一幕都是那么清晰,因为那是场惨烈到极点的拼斗。当时展昭恰巧随南宫惟到雪城派拜访,亲眼见为保皇室一族整个雪城派遭到数万士兵围困。凭仗雪城天然地理优势,雪城派以极少人数抵御住了大部队层出不穷的进攻,却也是伤亡累累,城内随处可见濒死的雪城门人。一个多月后,叛党久攻不下只得撤退,后终被保王军歼灭。而保王军便是他师父南宫惟冒着生命危险独闯下山联络发动的。
段忠义道:“传言说我随太傅逃向宋境,其实是太傅为救我将亲生儿子冒名顶替,以转移叛党的视线。其实,那时我就在这雪城之中。”感慨得一笑,“所以展护卫,我们早在十三年前就曾见过了。记不记得,你那时年纪虽小,却很英勇的救过我一命。”
展昭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命运的巧合,只能继续听段忠义说下去。
“想必你一定不知当时令师找来的是什么保王军吧?不瞒你说,叛党作乱一部分也是因为父皇治国不当,弄得民众怨声载道,要在短短时间纠集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那支保王军并非全是我国中军士,其中部分是柴王爷率领的私军。当时大理国中并无可调兵谴将的良将,因此,可以说我皇族段氏可复位全靠了柴王爷指挥调度的功劳。柴王爷为我大理灭除内患,本是就着边境和平为念,后更怕过于张扬,将此事隐秘不宣,更不肯接受父皇任何谢礼。哪料这件事仍是辗转传入宋主耳中,他见柴王府实力庞大,于是起了杀心。”
闻言至此,一向意气奋发喜怒不行于色的南宫惟也掩藏不了满面懊悔,嘶声道:“都是老夫害了柴王爷。他一向礼遇于我,奉我如上宾,我南宫惟还未尝报答分毫,却陷他于灭门之祸。若不是老夫求王爷出兵襄助大理,如何会有以后的惨剧?确是老夫的错。”
柴文益劝慰道:“先生切莫自责。事情会成这样,任谁也想不到。怨只怨上天不公,我父一片赤诚救人危难,反令自身落得一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哽咽令话语无法再继续下去。身后部众一个个全红了双眼。柴文欣更是止不住泪水,叫了声“哥”,扑进柴文益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