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心知肚明,但那些似曾相识的招式却让内心翻腾,久久不能自矣。
他无法对别人的善意置若罔闻。
此刻那云浪剑不是利器,而是一张口,将要表达的言语清晰吐露。
踟躇,捆绑了手脚,哪怕只有一点,像一阳指这样玄功若神讲究凝神聚气的奥妙武学又怎容杂念?功力得不到施展,面对白玉堂最拙钝的攻势竟也节节败退。
就在此时,突听柴文益的低叹传入耳朵。
“大哥,不要勉强。输赢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不但段忠义,连柴文欣都听出兄长有意放弃,惊慌失措道:“如果失去这次机会,爹爹的冤情永难有真相大白之日。”
“文益却不想看到义兄为难。”露出像是下了决心的表情,柴文益对段忠义道:“后面的就交给我们吧,这本来就是我柴家的仇怨,大哥不必介怀。”
“说什么傻话!”段忠义怒喝,“这件事早已不是你柴家一方可以承担的了。要我如何不介怀?”猛一回头瞪向那又递出一招“孤星叹月”的白玉堂,一指真气噌地打偏剑路。段忠义趁隙道:“那日在你父亲坟前,我曾指天发誓,一定要为柴家讨回公道。也许,我适才有过一丝迷惑,但文益,你该相信愚兄,那份信念从没有动摇过。”
不错,他应该搞的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必须为柴家考虑,为大局考虑。既然认定了,既然已经站到了这个比试的擂台上,早就不允许他有所退缩,有丝毫多余的感恩图报。
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白兄,你可听清楚我说的了?”
白玉堂道:“太子甘为兄弟两肋c-h-a刀,白玉堂钦佩。但是太子可知,只凭一时义气,却有可能置宋理国民于战乱,那又岂是身为一个王子应该做的?是一家仇怨,还是万家安平,我想太子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
段忠义哈哈大笑,向展昭投去一眼:“这话真不像白兄这样的江湖男儿会说的。原来适才展护卫与你交头接耳的便是这些。”
“确是展昭所愿,却也是玉堂的肺腑之言。”
精光掠过段忠义的眸子,“那么这场比试我就更不能输。因为此刻是江湖,不是庙堂。”
“太子执意要管柴家之事?”
“白兄有白兄的执着,我也有我的执意。”
白玉堂面容一僵,澹然道:“太子的执意却要问过玉堂手中三尺青锋。”
“既然如此,段忠义也不客气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段忠义道:“也请白兄不要再耍那些无济于事的小把戏。拿出全部实力来,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赢我。”
倏地退去几步展开夔龙蟒,再次慢慢缠上左臂。慢慢地,这一次,缠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紧要牢,仿若要将一种决绝的肃杀也缠绕包裹其中。
“因为,我真的认真了。”
升腾,恍惚有一股无形的气在升腾,却不知,那令人感到战栗的究竟是什么。是由下集聚汇拢的真气?还是源源冒出的杀气?或者两者皆有之。
把全身真气都聚集到一点了?
——冷汗从白玉堂额顶一路滑至下腭。
吵醒沉睡的老虎果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小把戏也果然不怎么适合自己。
——嘴角却不由自主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直在曲中求,不知什么时候,越危难的时刻他竟变的越想发笑。
那笑容,竟还带着一丝自嘲,一丝赞赏,与一丝快感。
也许,只能说明一点。
他也该认真了。
四尺罡气长到七尺,一阳指威力全开,毫无保留。
云浪如神舞龙蛇,面对凌厉攻势,锋刃可以滴出决然。
于是激斗,铺天盖地弥漫开来。
卷天的白衣起落,仿效漫天大雪,疾时如风驰,缓时如飘舞,穿梭在红的火光里,夹杂在闇的隐蔽处,与那也是起落有序——在空中不断划出道道鎏金异彩的月牙色,频频交织出最惊心动魄的画面。
究竟该用多少个画面才能构造出瞬间?
交错的瞬间。
转刃的瞬间。
点落的瞬间。
叱咤的瞬间。
破裂的瞬间。
崩离的瞬间。
——瞬瞬有张翕。
神的叹息,似空气中弛缓着腾起的潮汐。恍惚,又要夺走了人的呼吸!
排山倒海的压迫,强烈地竟要将y-in霾捕获、凝固、而后击碎,让那随后四散了的尘粒,堵塞了观者的口鼻。
于是,再起一种窒悉!
无法思考,无法知晓,无法掌控。
屋外风雪呼号。
屋内云浪笑了。
仿效着主人惯有的姿态。
一点点的嗤笑,无声的;一点点的轻笑,细微的;之后扩大,再扩大,愈演愈烈,终化作放浪狂笑,磨碎世人的心肺。
是刃在笑。
云浪绽放出光华无限。
那古老的利器,经风的蚕食,血的洗涤,仍无改绝代韵致,用它破世的一笑,敛去戾气,灭绝光耀,收住声效,藏尽风华。
之后,惟暗。
禁声的人群,蓦地哗然。
铁架上的火盆全到了地上,火星子乱跳,却再也照不清那该被照耀的两人。
等手脚快的人们将火盆重新收拾,点亮起火把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完全看不明白的情况。
——段忠义面色惨白,站着。
——白玉堂站着,面色惨白。
究竟怎么回事?
究竟刚才电光火石的一瞬发生了什么?
段忠义站着,额头有汗不住滴落。他不知那是热汗还是冷汗,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胸口闷得很不舒服。黑暗的压倒下,白玉堂那一剑根本没能看清,但他却出指了,他知道自己的那一指没有点中白玉堂,但是奇怪的是他却不知道白玉堂的剑究竟为何掉到了一旁。
他在等,等白玉堂的反应。也在观察,对方每一个表情与动作。
白玉堂的额头也有汗,淋漓大汗。他的双眼充血,却在持续的对峙中,渐渐化去,恢复了清明。白玉堂突然看了眼展昭,不说一句话,又看了眼段忠义,也没说一句话。然后他走向云浪掉落的地方,拾起。然后,他又看向展昭,这一次很久。随后低头看的是手中云浪,再次很久。
当白玉堂回身的时候,面对着大理太子,脸庞却有了笑容。很古怪的笑容,有点自嘲,也有点无奈。
“继续吧,仍是不分胜负。”
“你确定还要继续?”连段忠义自己都觉得自己问的莫名。
“难道太子打算认输了?”
段忠义怒道:“我没有输。”
白玉堂没答话,而是挑高眉毛。
“我也不会输。”
他缓缓道。
“所以,继续吧。”
对战就又被这样一句话拉开了帷幕。
其实,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两人追求胜利的意志。只是原本的如火如荼不知怎的消弭无踪。所有看的人渐渐失去先前的热血沸腾,感觉越来越冷。是的,感觉好冷。比屋外暠山下的冰雪还要冻上千百倍。因为这场某种程度押注了众人x_ing命在里头的对战像被老天开了一个大玩笑,居然跟原先弄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恐怕在场的每个人都不曾想到他们会看到这样一番景象吧。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对战,而是一面倒的输赢。
谁输?谁赢?
也许连老天都看不透。
是的,看不透。
人的心思只有自己最知。
“嗤”!
裤腿又多破一道口子,但伤人之人却知道,去势足足偏了半寸。原以为铁了的心越来越无法保持平静,一种出离的愤怒令他无法控制手的颤抖。为何会抖?明明赢的人是他,为何心如此磨折,如此痛苦不堪?懊恼着连怒吼都如同是在哀嚎。
又发一指,却是打在云浪剑身,令它脱手打飞出去。段忠义再难控制,冲上前一把抓住白玉堂衣襟,嘶吼:“够了!你疯够了没有?!白玉堂,你给我认真点!——”
不待说完,白玉堂单掌一推,反拗段忠义胳膊,一躬身,又一次把他过肩摔出去。白玉堂喘着气,用手背抹去嘴角血丝,边拾云浪边沉声道:“我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这场比试,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翻身而起,段忠义怒道:“你这叫认真?!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干脆连自己的武功也全屏弃了,只重复用那几招跟我过招?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赢我?”
白玉堂莫测高深地一笑:“我只知道,我决不会输给你。”
“你若再不还手,必输无疑。”
“太子怎么这么没记x_ing?从一开始我就说了,这场比试要比就要比到尽兴,比到一方认输讨饶为止。只要我不认输,我就不算输。”
“如果你非要到死才肯认输,那我就成全你。”
怒极的一指,完全不收力道,不偏不倚正中白玉堂左股。白玉堂顿时身子一矮,单膝着地。伤口处,血流如柱。点住止血x_u_e道,白玉堂仅凭左手支撑住半边身子。怒意乍现,乍猛地,又隐匿去,取而代之的是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