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太子是牺牲下防,全力主攻。要破解,的确不难。”
矛盾之光,不着痕迹地闪过展昭收缩起的瞳孔。
“只有一个方法——力战。”
不急不徐,白玉堂恍如没事人一样重新站了起来。低头看眼脱位的脚踝,不怒反笑,带着一丝嘲弄。
右脚突然抬起踏了下去,一下,两下,脚尖几下轻点,眸子闪过一道决毅之光,随即猛地用力一踏,脚脖紧接一扭。皱紧的眉头遂是舒展,笑容也更自然轻松。(零:人家本来想让小白学电影《精武门》里陈真那样帅帅地把手臂接上,不过……555555555,还是不能完全抄袭经典啊,就算cosplay也会被人骂的。)
向段忠义踱去,已步履如常。白玉堂傲睨段忠义。“既然如此,玉堂不能有负太子,必当全力以赴。”
“赴”字出,白玉堂指尖拨弄去,云浪在掌心转了几圈,一把抓定竟是反握之式。
众人俱不明所以。只有展昭,倏地捏紧了拳头,懊恼自喃:“这下糟了。”
因为只有他知道,白玉堂真的怒了。
没有悬念,如展昭所料,第一招“镜花水月”已出。云浪轻划,明明只有单剑双锋,刹那如入魔道,幻出无数剑影锋芒,叠加交覆。当幻影消散,不知怎的,反握之剑竟又倒转。紧跟着,“青云往复”再递。剑走蛇步,往复游走,匿在剑身因扭曲所发的鸣吟下的,却是突进的一掌。
段忠义不由出手对了一掌。对掌后,段忠义疾退数步,再望白玉堂,竟借掌力纵身跃到半空,而手中云浪一拨又是反握。只听白玉堂一声爆喝,身子微弓,几乎用了全身力量横压云浪向他劈来。
强!——
好强!
不是剑的气势。而是人——人的气势。
犹如破浪孤帆,犹如黄山飞石,犹如大漠兀鹰,犹如长河落日,宽广中存着尖锐,尖锐到要撕破那无休止的宽广。
段忠义不得不承认,那一瞬他的心竟单纯被那气势所折服。
所以在这一场对决中他第一次有了措手不及的感觉,但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是,任何东西开了先例,就会接二连三的涌来。
大骇下,退避已不可取,段忠义惟有竖举左臂用夔龙蟒挡下。哪知剑身刚沾蟒袍,竟由刚转柔,紧贴臂膀由自一旋,接着剑尖斜挑,刺破段忠义肩头。随后身形霍然矮下,一腿“秋风扫落叶”,趁段忠义跃起以避,左手悄无声息地伸向段忠义胸前。
其实,要制服当时的段忠义,白玉堂可以想出成千上万种的方法。
但是白玉堂没有选择任何一种。
他只是奇怪地探出手,奇怪地揪住了段忠义的胸襟。
自然,奇怪的事绝不止这一桩。
那么愚不可及的动作段忠义明明可以应对,但也就在这一瞬间,段忠义突然瞪大眼睛,像被点了x_u_e道似的,连原本行动也完全僵止了。没有任何反应的被白玉堂就这样过肩摔了出去。
“这是……。”
惊讶不能自矣,展昭蓦地叫出了声。
而另一边,南宫惟的眼角也明显一记抽搐。
虽然没有声响,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段忠义是重重摔到了地上,这一摔不得了,好半晌才爬起来。身上虽然看不出受了什么伤,但那满脸迷惑的表情却让每做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迟钝。他愣愣看着白玉堂,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边,白玉堂见他不动作,自然也停下。
一停,竟停了许久。
诡异的气氛弥漫,柴文益隐隐感觉到了某些不对,于是朗声道:“大哥,你做什么?对方要攻过来了。”
喊声提醒了段忠义,他幡然回神,没分清白玉堂是否正要攻他,急出一指。白玉堂见状,顺势逆转仰身,回以一剑。
一剑未必,段忠义又是愕然。
观战的南宫惟眉头几乎全皱到了一起。连乔天远口里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咦”。柴王府众人不解,向乔天远询问。乔天远道:“如果没看错,刚才那剑分明是南宫老弟的招式。”
南宫惟冷声道:“没错。那招‘孤星叹月’是我教给入室弟子最低浅的剑法。”
柴王府众人一听入室弟子,全不由自主望向了对面的展昭,因为人人都知道,展昭不但是南宫惟的入室弟子,更是南宫惟唯一的弟子。几个眼尖的甚至能够看清那张温和脸上的笑容。
是的,笑容。
展昭在笑,远处未必能看真切,近处的人却是一目了然。
因为他们不但看到了笑容,连那止不住的笑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展昭边笑边低声自语:“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样的全力以赴……我懂了。”
赵祯好奇道:“展护卫,你又懂什么了?”
“比试前白玉堂问了我个问题。我一直奇怪他为什么要问那个。这下,我全懂了。”
“他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十三年前怎么救的大理太子,用的是哪几招。”
“那有什么关系吗?”
展昭道:“我与忠义太子虽未深交,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个十分重感情讲义气的人。”
“肯这样帮助柴王府,自是重情重义。”停住,赵祯思忖片刻,顿时了然地笑了。“看来,大理太子并非无动于衷。”
刘逸抓了抓脑袋,一脸迷茫。“这个……我怎么还是听不懂?”
胡庆一白他一眼,骂道:“怎么笨的像猪一样?!那个大理太子先前口口声声说还感恩于十三年前的事,所以白少侠就施展当年展护卫救他的招数试他咯。既然有反应,就说明大理太子真的还念着救命之恩。这正所谓——。”
魏千接道:“乌鸦亦知反哺。”
魏万跟道:“是人当懂报恩。”
三人互看一眼,与众人一同嬉笑起来。气氛顿时活络不少。
所有笑容中,只有展昭笑得最勉强。封何见了安慰道:“放心吧,效果似乎远比预料还好。”
展昭叹道:“若能就此平息干戈,那就真的好了。”
赵祯本想赞同地点头,突然省起,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问展昭:“展护卫,你告诉朕,比斗之前你究竟对白玉堂说了什么?白玉堂总不会无缘无故问你十三年前的事吧?”
展昭知皇帝约莫感觉到问题所在,于是不再隐瞒。他道:“我要他不能出杀招。”
这么一句说出来,不但赵祯,连四周所有人都发急了。
“生死攸关,你要他留手,岂不害了白玉堂?!”
“陛下并不了解白玉堂的武功。他的武功很霸道,尤其杀招,叫人肝胆俱裂,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必掌控得了。这也是他和我比武向来只输不赢的道理,因为他一定会保留这些招数。如果他完全施展,陛下认为结果会怎样?”眸子划过一线凛冽,杀气霎那消逝。“大理国主只有忠义太子一个子嗣,万一太子死了,这件事情就更没完没了了。至少西南的疆土再难有宁日。”
赵祯暗暗吃惊,“这么说来,形势岂不是对我们不利?”
“若太子功夫稀疏,白兄自有分寸,当力敌取胜。现在势均力敌,的确麻烦不小,以眼前的情况,恐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管输赢如何,我都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一战也并非完全不利。我想段太子应该看得出白兄处处让招,加上若其真感恩于微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肯认输,那就说明承了我方的情,想必以后柴家的事他也不会c-h-a手多管。”
“真能如此,朕也算少了一桩心事,不用顾虑大理了。”赵祯的笑容总算得以舒展,“展护卫,还是你考虑周到。朕真庆幸你是站在朕的这一边。还有白玉堂,不战而屈人之兵。虽不光明,却是高明之举。”望向那正在不远处白衣胜雪的人儿,“有他在,朕也同样庆幸。”
“都说锦毛鼠白玉堂最好面子,当年为了‘御猫’的封号盗三宝寻展护卫晦气,事犯被擒仍宁死不肯低头认错。那般高傲的姿态,别扭的劲道。此刻肯放下身段,取这等怀柔政策,不愧是真侠士、大丈夫,分得轻重,做得曲直。”不掩藏满目激赏,封何拍了拍展昭肩膀,调侃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吴下阿蒙,亦有辩败鲁公的一天。如何,是不是第一次对你那位白兄产生钦佩之情?”
微笑着摇头,展昭道:“我一直都很佩服他。因为我最羡慕的生活就是像他那样无拘无束。”
少见的开怀,心中感觉到的温暖,连再次投向那忽冷忽热的对战场的视线都不自觉柔和了。但是,看在另一个人眼中,却令原有的笑意渐渐褪去了色彩。
追随着展昭视线,也是看向屋心。一种弄不懂是什么的痛,忽然隐约刺着身体某个部位。
别人的世界永远是最美好的。因为人永远只能向往看的到的别人的快乐,却刻意忽略那看不到的痛苦。
或许那种刺痛,就是对自身的讽刺。
连展昭都会有所向往的世界,好奇怪,他又为什么会想要过他的生活呢?
他,也许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了解他,不是吗?
接连而来的招式,凝冻了思维——记忆中的男孩挥舞着长剑,与眼前的情景一一重叠。
其实段忠义十分明白,白玉堂会使出那几招决不可能是巧合。如果说这是展昭交代白玉堂做的,那是为了什么?向他讨人情,让白玉堂获胜?还是更彻底些,要他完全退出这场复仇,对柴王府之事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