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那么想着,借力的藤蔓突然断裂,脚下一时没撑住,便是一路顺坡滑下。赵祯怕伤了展昭,双手死扣地面,整个身子也尽量贴紧去,这才没仰面摔着。只是当终于停下,灾情已经严重的不是一点点——两掌十指全磨出了血,左腿损伤更厉害,鲜血直流。
赵祯抬头看看快要暗下的天色,痛苦地闭了下眼,心知今日是再也走不了了。将自身伤口CaoCao裹了,赵祯就近觅了处山洞打算过夜。
解开绑在腰际固定用的布绳,放背上的展昭躺下,一切动作都那般小心翼翼。在仔细检查完展昭全身并没因这一路颠簸再受什么损伤,赵祯这才长出一口气瘫倒在地。
不自禁抚住额头,低低的自嘲的笑声就那么溢出嘴角。
终于知道展昭为何执意要他丢下自己的原因了:不是不想求生,而是为了更多人的生,那个人选择一个人孤零零地死。
赵祯是懂这样的展昭的觉悟的。但他不懂的是,是什么让展昭可以轻易做出那样的觉悟。是人就会怕死,就想求生,那是本能,没有人能例外。所谓觉悟,也是通过“长考”完成的。有可能将这“长考”化作电光火石吗?或者,那本就是与生俱来如同血液发肤般理所当然的存在——侠之大者信念使然?!不管是什么,展昭的觉悟都总是下得太快,快到他虽然懂,却跟不上。好不容易跟上了,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终究是那般无力。
罢了,事到如今,自怨自艾没有任何意义。自己放不下展昭——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至于别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为展昭换了金创药,也给自身伤口抹上些——亏得这类常用药展昭白玉堂随身都有携带,他也认得,不然在客栈对着展昭的腰伤就先没了主意。毕了,累到极点,浑身散了架似的,赵祯很想倒头呼呼大睡,可腹中饥肠辘辘却把睡意轻易赶到了九霄云外。摸摸有些干裂的嘴唇,赵祯心想,就算不吃,起码也得弄点喝的吧?看天边尚留些许余光,赵祯强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拖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出了山洞。
漫无目的在山林找水源,赵祯还没傻到那个地步。先是耐心观察四周,记得展昭说过有水的地方树木才会茂盛,才会有生灵活动,很快锁定方向后,赵祯这才迈开腿脚。
行了不到一炷香,山泉溪流没瞧见,可参天大树上时不时传来的野猴嬉戏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也不知是不是那些野猴见有生人正在看它们玩耍起了捉弄的心,其中一个突然丢出手里的东西。赵祯没有防备,被砸个正着,正有点恼火,可捡起来一看心中竟是阵阵欣喜。那是颗不知名的树果,看那些野猴竟有不少在食用。仔细找了找,好几棵树下都有掉落,虽然是不合时节的青果子,但聊胜于无,此外还有留有明显齿痕印的嫩叶子。
虽说有些轻功,但眼下伤了一条腿,过于高大的树木对赵祯来说攀爬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总不能尽捡些树下坏的烂的吃吧?正一筹莫展,又有不识趣的野猴拿果子扔人。赵祯气极,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抛过去,却被野猴轻易避开,反群起攻之扔得更起劲了。
只是这次赵祯却是不怒反笑:这可不就是绝佳摘树果的办法嘛!
佯装攻击野猴,果然得到不少自然的“回馈”,虽被砸几下,也懒得去计较了。赵祯兴冲冲将果子包好,塞得怀里满满当当的,正想回去,突又见不远处的Cao丛一只灰色的野兔立直了身体瞪着他猛瞧。饿狠了的赵祯眼一花差些将其看成了一道红烧兔r_ou_大餐,喜不自禁下想也没想就扑过去,可那野兔机灵得很,生生从两臂的缝隙间溜了,于是赵祯一路追赶,却是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逮住。当回神的时候天已完全黑透,飕飗冷风钻过衣领缝儿,遍体寒意叫赵祯直打哆嗦,尤其当听到不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那是……狼的叫声?……
展护卫!?
不祥的预感让心口一紧,还惦记什么兔r_ou_大餐,赵祯赶紧拔腿往回跑,却在抵达山洞附近被狼群包围在洞口的场面怔得全身僵硬。和熊目赤红截然相反的森森绿光,却是一般恐怖无二。若说当初在暠山遭熊袭击还可向展昭求救,那现在呢?赵祯猛吞下口口水。
正踟蹰不前,洞口忽然出现一匹巨型头狼的身影,还在倒退着自内往外拖动什么。不用细看,全身血液也于那瞬间似完全凝结了,思考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身体比头脑下达的命令先一步冲了出去。
连声的咆哮与嘶吼,敲破夜的静寂,惊飞林鸟无数。摸出怀中护身匕首猛刺入一头野狼体内,拔出,鲜血如柱喷薄而出,顷刻染红半边衣衫,赵祯却似无所知觉,疯了般挥舞匕首往里冲杀。群狼给攻了个猝手不及,居然就这么让他闯到了内围之中。
当被头狼叼着衣领拖到洞口的展昭进入眼帘,赵祯突然感到由脚底自下而上涌起一种汹涌,那汹涌直冲到顶心才体悟到竟是种钝痛,却后劲无穷地叫身体战栗叫眉目都要为之绞碎了。欲飞奔到那人身边,谁想腿伤发作,猛一个踉跄,赵祯单膝着地强撑住没有跌倒,只是再抬眼时,头狼巨大的身影已如高塔般笼罩下来。森然的獠牙,猩红的舌头,碧绿的狼眼,若是从前他一定会被眼前这一切的一切吓到噤声。可现在,身体里象是点着了火,熊熊大火,沸腾了男儿的血x_ing,叫他不顾一切扑上去,与那巨型头狼扭打到一起。
用头死死顶住狼脖子,纵是头狼力气再大,也无法轻易一口咬下来。一人一狼抱作团接连滚了两圈,趁停当间隙赵祯对着狼腹狠狠就是一刺。头狼发出一声哀嚎,吃痛下狼尾一扫,挣动着身子就想逃离,赵祯此时被血腥味逼红了眼哪里肯放,接着就是第二刺第三刺。等到头狼好不容易挣脱回到狼群,也已是奄奄一息了。(零【掀桌】:死畜生,就算只叼了偶家昭昭的衣领也给你死给你死!皇帝哥哥,做的好,确切地贯彻了偶的宗旨。)
此时的赵祯犹如自血海里捞起的血人,他急促地喘着粗气,呼哧呼哧,两眼发直地死瞪着围在四周的十数群狼。群狼少了头狼领导并没有散去,只是也再没有一匹敢轻易靠近,也许连野兽都懂得一个道理:怕死的斗不过玩命的,玩命的敌不过不怕死的。只可惜它们只是野兽,它们不知道眼前这个轻易杀了它们头狼的男人并不是在玩命也不是不怕死,他只是单纯地怕失去那个天地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罢了,怕到连死都忘记去怕了。
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天边由远至近传来轰隆雷声,接着一道闪电蓦地劈下击在山洞不远的树木上,烧了起来。野兽本就最怕火光,离得近的几匹不由悻悻躲远了去。赵祯见状眼珠一转忽然冲过去,捡起一根烧断的树枝作火把又折回来。以火四下威吓群狼,果见它们纷纷避开,往复几次,狼群终于撤离了洞口。是时,降下暴雨,赵祯退回到山洞,一边戒备一边用脚拢了些树枝干Cao叶在洞口附近点起两个火篝,以防狼群再袭。
做完这一切,一口长气缓缓吐出,几乎同时,赵祯两腿一软瘫倒在地。眼见昏迷不醒的展昭就在不远处,赵祯却再也使不上半点气力站起来,只能匍匐着用两条手臂轮替着一点一点让自己爬到那人身边。
颤巍巍抚上展昭的脸,感受到那人温热的体温,赵祯高悬的心才真正放下来。不由自主笑了,笑容绽放的同时带起一股泪涌的冲动,却没有掉落,只是灼热了眼眶,朦胧了视线,亦——舒缓了身心。
“展护卫……。”
三个字,只此三个字,反复思量所能叨念的也只有这三个字,却是……承载着他最深厚却也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颤巍巍从怀中掏出已有些压烂的树果,塞一颗进嘴里,那滋味又酸又涩,简直难以下咽,可赵祯还是强忍着吞下肚去。连吃几颗,总算尝到滋味不那么糟糕的了,赵祯用力嚼烂果子将汁液含在嘴里。
他得让自己活下来,如今只有自己活下来,展昭才有活的可能。口中这点酸涩,比起心头对那人的心痛所沉淀堆起的酸涩又算得了什么呢?
微扬起头,随后便是俯下,唇与唇的再次相触,却不再惊心,只是单纯地,只为了将这头的酸涩流入另一头。
爱,真的都是甜的吗?
也许酸涩,才是它真正的滋味。
第40章 (四十) 行路难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完毕!
从这章开始,我要开始小龙的杀伐计划了。纯真的人是不可能一辈子纯真下去的,我不认为小龙是那种天真得完全不懂官场尔虞我诈,宫廷腥风血雨的人,只是他的人生一直都很顺遂,所以他有太多美好的期望与幻想,想来昭昭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也只是尽量守护那个“纯真”的小龙而已。只是昭昭啊,对不住了,我打算动手了。紫黄里我会让小龙杀四个人,四个对于他的转变非常关键的人,大家有兴趣的话不妨来猜猜看吧。
降了一夜的雨让山路更显泥泞,不过翻过山头后情形已大为好转,许是苦出了经验,许是远远瞧稀稀落落的山脚下的几袅炊烟,让赵祯不由精神大振。
黄昏时分,好容易下了山,赵祯却在篱笆外踌躇着犯了难。只勉强用雨露擦净脸孔,然一身血污着实吓人,硬着头皮试了几家,还没开口俱被人当做恶徒邪鬼不由分说举着扫帚赶出院子。偏偏,肚里食虫给传出的饭菜的香气勾得迈不动步。堂堂一朝天子居然也有这么一天,赵祯苦笑复苦笑,终是再次鼓起勇气踏进这个山村最后一家的院子。
可惜未有出声唤出这家主人,远远就见篱外几个妇人火急火燎地奔来。赵祯赶紧在石磨后藏起来,然后便听她们进门嚷道:“朱家嫂子,出大事了,你男人上山砍柴给野狼咬了。”
朱氏正在做饭,听到喊话忙搓着手从屋里出来,追问几句便慌慌张张跟那些妇人走了。赵祯呆呆望着一群人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可如何是好,想等主人家回来知会了讨要些食物,终是耐不住腹中饥寒,擅自进了屋。
虚着脚步不受控制地晃进厨房,本还有几分顾忌,一见那香喷喷的蒸馍,所有矜持都被丢进臭水沟里去了,扑上灶台便狼吞虎咽起来。吃惯了山珍海味,赵祯从来不知原来糙米磨做成的馍馍竟也这么美味,连塞五个下肚,噎得狠了方冲到水缸旁舀水猛灌。清清凉凉的水,还带着一丝甜味儿,直到一点不剩地喝干一瓢,他这才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零:好吧,我承认我写到这里自己也囧了一把,小龙你居然背着那么沉的昭昭就像个饿死鬼扑在那里狂吃狂喝,这画面想象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