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冉开始还觉得,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占了父亲的位置,挺不好意思的,后面看柏原出京后欢腾的很,到处玩耍,就没一点心理负担了,还在心中默默祝福这个死基佬早日寻到幸福。
“若有书信,请长史叫我知晓。”柏冉表现得很孝顺。
长史自应下不提。
谢氏已备饭食等着了,柏冉一到,便令开饭,母子两禀行食不言寝不语。用过饭后,谢氏方问她在别业可好。柏冉笑着回了,道:“儿记挂明日进香,生恐不及,今儿天一亮便赶忙回来了。”
别看这货外人面前很有世家风范,一到谢氏面前就爱说甜言蜜语,十分之巧言令色,从小便是这个样子。
谢氏笑道:“不如多留一日,后日去谢家走一回。”
刚过正旦就被老头子拐走了,还没来得及给外祖家拜年。这是应有之意,柏冉笑眯眯的答应:“山上风景秀丽,白雪皑皑,十分有气象,只是看久了也难免闷,昨日便去猎了些小东西,拾掇好了就送去给外祖下酒。”
“令他们去办。”谢氏道,想到山上积雪未化,她就跑去围猎了,不免多叮嘱了句:“山路崎岖,积了雪又滑,出了事怎么好?本是奉师而去,怎可因点无聊便耐不住寂寞?”
柏冉心道,又来了。她娘本不是这样的,第一眼见的时候多出尘,多淡漠,多令人惊艳……现在越发爱唠叨了。她心中怎么想,面上一律做谦虚状,乖得不得了:“阿娘说的是,儿记下了。”
谢氏一眼就瞧出她想的什么,没好气的点了她的额头一下,道:“去吧去吧,搁眼前见了就心烦。”
柏冉便笑嘻嘻的做了个揖:“儿晚饭再来陪阿娘。”
柏冉也不是全闲着的,虽没带课本儿去,但别业书房中就有书在,她从去年就开始看兵法,不求多精湛,但必要懂一点,做到一个全面发展,不留死角。越是看兵法,知晓点军务,就越觉得有兵权很重要,想想看,自家似乎在军中并无多少根基。龙城将军倒是一个,可惜总在戍边,京中御林军、金吾卫、龙朔军里都没有姓柏的。
柏冉琢磨是不是要和大父提一提,手中没有能调动的兵,总归胆气不足。就这么想着,又看了会儿书,还令人去闵府说了声先生甚好,毋挂忧。临淄侯才回来。
回来后也没说什么,要说的长史都说了,见了柏冉,看到孙儿依旧粉嫩可爱的小模样,临淄侯叹了口气,他孙儿已很有能出仕的本事和心境了,可惜年龄是个大坎儿。再过两年,到了十二岁,无论如何都要谋一出身。
越看柏冉,临淄侯就越觉得藏家里可惜,务要放出去给众人看一看才好。大家都知道临淄侯世孙早慧睿达,有过目不忘之奇技,但因为年纪缘故,还没真见识过究竟有多厉害。临淄侯就是这么一种类似家中有宝,奈何不可与人共赏的遗憾。
他就想跟人得瑟一下,瞧瞧他教得多好,充分证明子尚不成才,是因为没经过他亲调、教的缘故。
咳,厚积薄发也是好的,到时候闪瞎他们的眼!临淄侯想想那场面就觉得十分美好,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后继有人更值得开怀?
临淄侯看着柏冉那张淡定且十足有范儿的小脸,就道:“等你先生回来后,你便参与议事吧。”先做相府幕僚的工作,也是一个历练,暂做不了国家公务员,就先在自家企业练练手。
柏冉一躬身:“诺。”
=====================================================================
回来的第二日便是上元灯节。
前朝武帝提倡佛教,听闻佛教有正月十五日僧人观佛舍利,点灯敬佛的做法,便下敕令,要这一天夜晚在皇宫和寺庙里点灯敬佛,令士族庶民都挂灯。
这一习俗逐渐传至民间,传衍至今便成了一个节日。
上元节那一日,处处张灯结彩,满城火树银花。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气氛热烈而兴盛。
柏冉起早侍奉谢氏往大慈恩寺去,二人进完香,到寺后禅房休息,在寺中幽静小道儿上遇到同随母来上香的陈家四郎陈羡之,陈氏亦是世家,陈羡之是第四子,前头三个哥哥顶着,他便轻松些,爱玩乐,自然,玩的都是玉石、书画之流有档次的玩意儿。
世家有一个圈子,与勋贵权爵也往来,这些当权当政有人做官的人家的孩纸们就会有选择的成为朋友。陈羡之最喜欢与柏冉玩耍,柏冉对他印象也不错。这回遇上,问过各自母亲同意后,两个同龄人便相约了晚上一道去街上看灯。
小辈续完了话,就该轮到长辈了。
陈羡之的娘是夏氏,这是个很神奇的女人,特喜欢对晚辈动手动脚,看到柏冉,一伸爪子把人拎到眼前,又揉脸蛋儿又搓耳朵的笑道:“矮油,数月不见,阿冉又俊逸漂亮了~~”
柏冉抽了抽嘴角,朝谢氏投去求救的目光,谢氏一伸手将她拎回来,把陈羡之推上前,让她调戏自己儿子去:“四郎也有变化了。”
谢氏的某舅舅娶了夏氏的某姨母,两个人能扯得上亲戚关系,以姐妹相称,关系不差,一起聊过一阵才散去。
接着就到晚上看灯的时候了。
世家子出行,排场小不了,因晚间街上拥挤,带多了人也不便,侯府便只张罗了几个机灵的仆从护卫与柏冉的贴身小厮带去。家令还嘱咐了一番,必要看好小公子,少了根头发丝儿有你们好看的!
柏冉本不欲这般,咳,因她目前的身高,让一群人围着她,十分影响视线,但若不这般,她这侯府门都难出去,也只得慢慢习惯了。
陈羡之那边儿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用过晚膳,到相约之地,陈羡之已在那处等着了,他一见柏冉过来,眼中一亮,上前迎道:“阿冉。”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街道两旁都点起了或昏黄或通红的灯笼,如此温暖舒缓的氛围使人全身都放松下来。柏冉看看四周渐渐多起的行人,笑意中带起一股放松的惫懒样,回了一句:“我来晚了。”
“恰好,灯已点起来了。”陈羡之上前一步转身,与柏冉并肩而行。
古代人民淳朴,手工业发达到了一定的地步,街上所有的灯笼全是人亲手折折骨架,亲手糊上纸做出来的,纯手工所制,瞧上去感官就好了不是一个境界。柏冉看得兴致勃勃,她也挺喜欢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的。
不一会儿,她手里就拎了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灯笼,陈羡之也买了一个月亮灯笼,给身后的仆从提着。
二人一边儿看,一边徐徐的走。走过半条街的时候,突然眼前冒出一个焦急慌张的小少年,直接就撞到了柏冉的身上。
第14章 十四
柏冉正兴致勃勃的观赏街上花灯,两旁铺肆,还有神态各异,面带喜气的来往行人,觉得十分有趣。她与陈羡之并排而行,身后跟着二十余个仆从,纵使她不曾行恶欺负旁人,旁人一见这排场也都知晓必是高门子弟,不敢冲撞的。
自以为不敢有人冲撞自己的柏冉突然就被个小少年莽莽撞撞的扑了。柏冉与她的小伙伴都惊讶了,这不科学啊,谁家孩子这么大胆!
惊讶并未影响柏冉的行动,她见人家身形不稳,伸出那只没拎灯笼的手,十分友善在对方腰上拦了一下,和气道:“小郎君仔细脚下。”
襄城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差点就摔倒了,却被人拦腰扶住,耳边有温和的声音,她讶然抬首,却看到一张陌生却精致的面颊,那精致的面颊上徐徐绽出一个柔和的笑来,她柳叶般修长的眉下,那双幽深的眼中亦是清澈的善意。
襄城不知怎么了,也忘了自己本在做什么,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陌生男孩。
柏冉倒是奇怪,难道她吓到人家了?刚想说话,身旁的陈羡之不干了,他小伙伴被这个毛毛躁躁的家伙撞了,这家伙还装傻不道歉,虽然长得甚是好看,但也不代表就能欺负他的小伙伴。他上前一步,道:“你是何人?怎走道儿的?眼长脑后了?”
他这一出声倒是让襄城回过神来了。
襄城知道今日是上元节,宫中的花灯看了许多年了也没个新意,便想见见宫外的上元节是怎样的,皇帝与皇后自然不能允她出来,平日倒好说,今晚街市人满为患,难保不出什么意外。既然如此,襄城便花了些功夫,说服了进宫来看望姑母的顾家十三郎顾朗,将她偷渡出来了。
宫外果真热闹有趣,襄城看得眼花缭乱,街上来去百姓熙来攘往,不多时竟与顾朗走散了。没了顾朗,她如何回宫?加上初次到了这陌生地界,一静下来,恐惧便代替了好奇与初见新事物的兴奋,她急忙去找顾朗,却怎么也找不着。
还撞上了人。
襄城一看对方身后那二十余名仆从,很高兴:“你们,替我去将十三郎找来。”
陈羡之与他的小伙伴又一次惊呆了。这货哪儿来的?懂不懂规矩啊?竟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话来?他冷笑,刚要令人好好教育教育这天真烂漫的孩子,却被柏冉拉住了衣袖拦下了。
柏冉一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首先看这位的衣饰,此人所着皆上品,最为要紧的是,她腰间饰金。这年头,金子所制饰物,不是谁都能用的,除了皇室与皇帝特许的大臣或宗室,旁人僭越,俱都问罪。能饰金者,必非寻常人。
再看这人相貌形态,她因为自己的缘故,看到同龄的少年总要观察是否真是男孩(这是病,得治),且这年头并不缺世家女或权贵女换上男装跑出来玩的。这一观察,她又默默得出结论,这小郎君原来是个小娘子。
有以上这两条,便不好对人动粗了——倒不是怕,嫌麻烦罢了。
“不知小郎君姓甚名谁,那十三郎又是哪座府上?”柏冉问道,她不改颜色,依旧笑意柔和。陈羡之虽疑惑,却没再出声。
襄城并不是不通人情的,她一直养在深宫中,却也明白旁人没有无缘无故帮你的道理。她爹是皇帝呢,有些大臣不乐意相助就不相助,她爹也没法子。她自小耳濡目染,长到一定岁数,也不似小时那般蛮横不懂事了,深深的将那股司马家女儿与生俱来的彪悍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