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急了,现在缓过来,又听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问她,便也好好的回答:“十三郎是顾家的,是我表兄。”并不说自己是谁。
顾家的?柏冉无须想便道:“顾朗?”
见对方点头。
柏冉下一个念头便是顾朗的表弟不是东宫么?哦,不,这是位小娘子,呃,柏冉脑子转得飞快,转瞬便想到……倒霉了,她遇上了襄城公主!
顾氏的女儿不止顾皇后一位,但嫁出去女儿中,可饰金的却只有顾皇后。
柏冉顿时感觉很头大。怎么就遇上她了呢,童年阴影很严重的。柏冉悔得肠子都青了,怎没先看看黄历,今日摆明了不宜出行。
襄城却不知自己身份已被人瞧破了,眼睛亮亮的,急问:“你识得他?帮我寻他出来可好?”
这丫头眼睛倒是好看,上回也是这般亮晶晶的,又极专注,仿佛能慑人一般。柏冉一面想,一面沉重的点点头,一挥手,便有仆从走上前,她吩咐道:“带五个人,分两头,各沿街而去,一齐喊顾朗之名,碰上了人,便请来前方云来茶肆。”
仆从领命而去。
陈羡之是断不会拆他的小伙伴的台的,见柏冉管了这档事,便也换了个态度,笑道:“顾十三与我们也是相熟的,咱们便去茶肆等他吧。”
一行人便朝那茶肆去了。柏冉心情沉重,面上却瞧不出什么来,依旧是笑意柔和,只是若仔细看,也能发觉,她的眼神,不似方才那般柔和了。
既然遇上了,便要保公主安全,不然,出了事儿追究起来,她也逃不了责任。柏冉是不想管,但又不得不管。她依旧走在陈羡之身旁,襄城以为她和善,又很喜欢她的笑容,便走在了她另一边。三人并排而行。
走到那茶肆,要了个雅间坐下,柏冉将手里的小兔子灯笼给仆从拿着,襄城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小女孩大多喜欢这样可爱的小玩意儿,她那双灵透的大眼睛又亮晶晶起来,走近了去看。小兔子灯与小公主放在一起显得十分和谐,相互映照着,都极可爱。
柏冉见到,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怎么和个孩子计较,多少年前的事了,说起来还是自己先亲的人家呢。这么一想,她倒是轻松了,坐下端起茶盏,意思着沾了沾唇,对她道:“你喜欢,便赠与你。”
襄城一点也没客气,她潜意识中便觉得这人很亲近,亲近的人,是最不需客气的。她微笑道谢,坐下来等顾朗。
不一会儿,顾朗就来了。他着急的冲进来,一看到襄城才松了口气,大声道:“你吓死我了!”
襄城这会儿倒是淡定了:“人多,走散也是有的。”
顾朗不敢多说这个公主表妹,也不忍苛责她,转头看到房里还坐了两个人,他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动作自如的整了整衣衫,风度翩翩的作揖致谢:“柏兄,陈兄,今次多谢二位。”
陈羡之大气摆手:“些许小事,顾兄客气。”
顾朗笑了笑,受了一晚上惊吓,他试探的问襄城:“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
襄城看看柏冉,有些不舍,却又怕回去迟了被宫人发现,她犹豫了片刻,方看着柏冉,问:“今次承你情了,还不知足下是谁。”心中却随这话泛起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来,还有一点紧张,生怕人家不答。
柏冉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时候不早了,小郎君早些家去。”
随她的话出口,襄城感觉自己那种紧张的情绪便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却是淡淡的失望。让她再问第二回是不可能的,她笑了一下,拎起小兔子灯笼,道:“暂且别过。”
不说就算啊,反正十三郎知道。
第15章 十五
襄城一回去,便知她擅自出宫的事被顾皇后发现了,眼下正在她宫里等着呢。
襄城一身男装,正是雌雄莫辩的年岁,不仔细深究还真以为是个小郎君。“小郎君”见了母亲,心虚不已,并没狡辩,乖乖跪下请罪:“儿请母后安,儿胡闹,让母后担心了。”
顾皇后并未动怒,朝她招招手,将她叫到身边:“早与你说了今日街市必然拥堵,你却不听。果真走丢了吧?若不是遇上了柏侯世孙与陈四公子,你当如?”
襄城听完十分颓丧,她还以为说通十三郎将她偷渡出去很高明呢,没想到根本没瞒过母后。心中暗暗吸取了教训,得想想倒是哪一步出了错。只是不管怎么,她也知道错了,街市的确人多,她也的确鲁莽了,垂首低声回道:“儿见人多,本想找过一条街市再没有,便回去宫门前等的。”相互找不着人,宫门前是必经之路。
倒也算有应对。顾皇后叹了口气:“是十三郎不好,没半点思量,竟和你一起胡来,我必要说他的。”
是她要出宫,没道理让他人替她受过,襄城在担当这点上极是不怯,忙跪下了道:“表兄只是疼我。还是我的不是,请母后责罚。”
顾皇后看了她半晌,自己的女儿是千好万好,十三郎本可与襄城配,可他性子迟缓,思量不足,难堪大任。这般秉性若是顾氏仍处盛况倒没什么,好好过日子便是了,可眼下顾氏式微,合该复兴,他这般便显出不足来。
皇家嫁女儿,从来不是单单考虑某个人,而是联系整个家族。顾朗,配不上襄城。各方思虑起来,柏侯世孙倒是个好人选,只是不知柏侯如何打算的。
襄城不知皇后在思考她的婚姻大事,只是惴惴不安地等着,余光瞄到那盏小兔子灯笼,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柏冉来,若是能与他为友,应当会有趣味。
她跑题了,顾皇后也没发现,她等在这里不过怕女儿出去一趟受了委屈,现亲见她无事,便要去歇了:“你这一月莫要出来了,闭门思过,每日抄一篇女诫来。”
襄城乖乖应诺。
上元灯节后,柏冉先去谢家拜了晚年,再去千秋山将闵老头接回来,便入临淄侯的宰相幕府开始参与议事了。
真正开始议事,与只在屏风后听着是全然不同的,柏冉起初只是多听,横竖也没什么要紧事,便也没表态,这般做法,到得了个谦虚美名。
临淄侯也开始将各地奏表,朝廷邸报给柏冉研习,柏冉既要读书,又不愿放弃一直在心中琢磨的军中插人一事,还要再参与朝政,日子过得相当紧凑。
但她已不是那个受到压力发泄不得,便躲起来,爬到亭子栏杆上吹风的小孩了。这十年修炼下来,她已全然十项全能,不仅做个标准的温润君子毫无难处,还能不动声色间就把别人坑了。
世人凡且有些见识的都心知肚明,朝廷免不了一乱,就看是在京师小范围乱,还是扩大至天下狼烟四起了。赵王这两年并未下什么手,一是他仍在在积蓄自己的力量,二也是在筹划考量。
京中众人都等他先发动,他动了,连氏与陌氏方好捧他,忠心皇帝的谢回等人方好反击他。
只是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赵王竟然先拿柏氏下手!
柏冉也深深的凌乱了,赵王,他没病吧,他们家虽没帮过他,但也没害过且没表示过要害他啊。他不去对付那些反对他的,反而挑个最强悍且没利益纷争的去啃,特么是脑子灌浆糊了吧!
接着她就淡定下来了,人要寻死,她还能拦着不成?
说来这事并不复杂,陌氏一系的御史参奏龙城将军柏义辅贪墨并附上证据若干。陌氏以女妻赵王世子,向来与赵王绑得紧紧的,再联系两月前柏义辅那封书信,说不是赵王指使的,只怕一时也无人相信。
饷银受贪墨已是事实。皇帝下诏书召回柏义辅议罪。柏义辅一接到诏书就懵了,他还算镇定,马上将事情始末写成信,命心腹速送至京师,务要使书信先于他到达。
许多事,坏就坏在小人身上。柏义辅不敢说自己没做,哪个军队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干干净净?水清则无鱼,从前一直都有个定数,并不使人发觉,且这污下的饷银并非他一人所有,维持的是一批官员的利益。偏今年,却是有一小官,私自截留,中饱私囊以馈赠上司,谋取升官,这小官胆子颇不小,一气污了万金,并将账目做到定数那笔中,以期将自己撇干净。那御史所参的,便是这万金。
柏义辅,他自以为真是冤死了。参他什么不好要参他贪墨,他柏义辅出身柏氏,哪里会看得上这点东西?当真太羞辱人了!
临淄侯接到那书信,则是气笑了:“竟是这般始末!”柏义辅之父出任冀州刺史并不在京,那御史上奏后,是临淄侯代为脱冠请罪,未尽教导之责,颇是憋屈。现下知晓事情始末,真是气笑了。
柏义辅堂兄,现任吏部尚书的柏义社道:“义辅三日后便将到京了。也不知赵王想的什么,事情似乎不太对啊。”
廷尉李绥也道:“从未开罪于赵王,赵王奈何有此举?”素来相安无事,赵王不想着争取反倒得罪,当真奇也怪哉。
一群人百思不得其解。便如治病须对症下药,找到症结才是关键。
临淄侯将目光对准坐于下首的柏冉:“你如何看待?”
柏冉直起身道:“以孙儿之见,赵王如何想的,暂且放下。当前最为要紧的是如何脱罪。”她真的要高兴死了,最近一直忧心自家军中无人,就有人把柏义辅送回来了,龙城毕竟远,柏义辅有将帅之才,何如在京方便?她继续道:“此事不难,列出证据,呈上堂去,反告御史攀污之罪。”那御史是剑指柏义辅,说的是龙城将军贪墨,“将军不过一识人不明,御下不严,至多令罚金思过。”
众人点头,是当如此,仿佛受了提点,诸人都反应过来,御史中丞叶普臣马上追加:“不但如此,龙城督将监督不明,是为渎职,亦当论罪!”龙城督将,连氏门生。
临淄侯笑着点点头,再看柏冉。柏冉微微一笑道:“非难事,照规矩来便是。我听闻西市有一店肆,颇能盈利,清远侯门人见利心动,欲强占,当时,打的是执金吾的名义,那店主也是个颇有骨气的,竟不肯让,半月前,被关入金吾卫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