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决定好了,也没与柏冉说,她私心也希望可以替柏冉分担,这数年下来,私事公事,柏冉能办的都会先办了,要征求她意见的也多会先拟出几个方案来一起参选,这样的生活虽轻松,但她也心疼柏冉这样费心费力的维护她照顾她。
入夏,满朝搬去千秋山避暑,因这两年风调雨顺,很是太平,朝廷便召藩王回京面圣,宗室间也联络联络感情,再有,若各地藩王有出色子孙,也好推荐入仕。立朝年久,司马氏也累积出了一个很大的数量,已不能如开国时那般个个封王封爵,由此,许多宗室的生活其实并不宽裕,不能啃老本了,自然,就要自己劳动,能出仕的便出仕,好过就这么没落了,等下回朝廷再召宗室,却连入京的资格都没有。这般自辉煌到苍凉的落差,是很令人难受的。
说到此次藩王入京,便不能不提一个人,那就是梁王,哦,就是原先的赵王世子,赵王谋逆,爵位就没有了,为安抚世子,便令封他为梁王。封地倒没变,只将赵王改称了梁国。
“可惜了前赵王妃。”襄城感慨了一句。
那年赵王反,败后死于当场,之后妻儿论罪,司马策写奏表八百里加急送入京来,请赦其母,愿以爵位来赎。可惜,还是没能挽得住前赵王妃那一条命。
并非是奏表送迟了,那时朝廷已经允了,赦一条妇人之命,拿回一个爵位,挺划算的,但前赵王妃仍是投缳了。
柏冉倒不觉得可惜:“她怎么肯活着?娘家被夷三族,丈夫儿子孙子满门都死了,与其让她畏畏缩缩的做个庶人过完下半生,对她而言,还不如去死,至少,还有人赞她一声骨气。”
襄城想了想那几个不肯死的堂姐堂妹,最终都除籍入了罪,或没入教坊做了伎人,或直接买卖成了奴婢,金枝玉叶落得那般下场,想一想,果然还是死了能保住最后一丝尊严。
说完前赵王妃,襄城便问司马策:“这位堂兄我都没见过,长相如何?”
“没我好看。”柏冉扬首傲然道。
襄城笑着配合道:“那是自然,这朝里朝外还有谁及得上郎君风华绝代。”还伴以顺毛。
柏冉一双桃花眼因心情愉悦变得很是生动,襄城偶尔有种她养了两只狐狸的错觉,再摸摸耳朵:“好啦,快说来,我也好准备啊。”
她们家过两日要请藩王们来聚会,自然还有往日交好的大臣和名士以及他们的夫人们。到时襄城作为主人家,是要出面招待的,若是认错了人,就不好了。
“他啊,”柏冉仔细想了想,认真描述,“身材高大,与谢家四郎差不多,嗯,走起路来颇威风,宽额阔口,一双眼睛尤为幽深,笑得不多,但并不严肃,看起来挺灵活的一个人,哦,还爱吃酸的,那一日备些酸梅汤吧——多一点,我也爱。”
“你哪日没喝啊?不许你多喝,”襄城点着柏冉的鼻子,“这东西又酸又冰还燥,败胃口。”
柏冉仰了仰头便咬住了襄城的手指,含着口里,牙齿轻轻的咬着,还用舌头舔。襄城一下子就不知说什么了,柏冉还看着她眉飞色舞的笑,舌尖舔着她的指腹故意弄出响声来。
手上痒痒的,还湿湿热热,耳边又有那颇淫、靡的响声,襄城红着脸不大利落的抽了回来。柏冉上前抱住她,笑得很快活。
到宴请那一日,下了帖子的宾客都到了,众人在园中游玩,投壶饮酒,下棋聊天,还有歌舞助兴,又有放荡不羁的名士,喝得醉了直接便仰卧大石之上,气愤十分自在。
这一回本就是聚了大家来,拉拢拉拢关系,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话说,要紧的话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说,自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本该圆满的结束,奈何接近结尾的时候,柏氏一族老借无人与柏冉交谈之时对她说了一句:“你年长无子,让赞之如何放心?总不能这样下去。”
这位老翁本也是好心,柏氏嫡支至今无后,他们族老也很不放心。
柏冉却很自然道:“子息要看缘分,急不来。”
族老咬了咬牙,大着胆说了:“庶子生于嫡子之前虽不甚妥当,但事从权宜,想必襄城殿下也能体谅。”
柏冉吃了一惊,这老头平时不声不响的,怎么突然来对她说这个,再看四周,已经有人注意这边,并且竖起耳朵来偷听得光明正大了。尤其是几个边远的藩王,对京城的八卦特别感兴趣,此时是满脸盎然。
啧,大家都很感兴趣么?嗯,正好可以将此事一了百了的解决。柏冉这般想,就说出一句让人终生难忘的话:“是我不能生子,与殿下何干。”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梁王那么见过风雨的人都狠愣了一下。
族老脸面涨得通红,心中大骂小畜生,这样的话谁信啊,男人不能生子,掩且不及,哪会这样说出来。为了维护长公主,连这样的话都肯说,鬼迷心窍啊鬼迷心窍。纳一侍婢生一子怎么了,这不是变通之法么?长公主不能生,那就让婢子生,有了儿子,那婢子是放是留都无妨,长公主也可得一子,岂非两下都好?
族老出于责任,还是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句:“你,襄城殿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话刚出了半截,柏冉便怡然自得地接上:“那是自然,我妻温柔可爱,善解人意。”
那模样,众人都莫名的怀疑,若是柏相身后有尾巴,一定能摇起来吧?匆匆将这天马行空的念头赶出脑外,默默的消化这一十分惊人的消息。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妻奴吧。在妇女权宜还未缩减到一定程度的当朝,惧内并不少见,但到这样彻底的却是很少了。果然有所得必有所失,他官做得那样大,但惧内,我官不大,但我没怕老婆怕那么厉害啊。说起来,还是我比较具有丈夫气概。
柏冉说完还觉得很理所当然,我爱妻怎么了?我爱妻我骄傲。待看到众人千变万化的脸色,她那小眼神顿时嘲讽起来,冷冷的四周扫视一圈,大家心肝一颤,又都恢复正常的脸色,还回以善意的笑容。
最后还是梁王说了一句:“夫妻情笃,实是大幸。”
那语气,很是真挚,似乎还带了一些遗憾与怅然,柏冉一愣,不禁便想到了他从前的妻子陌氏。但只一刹那,柏冉便将这想法抛出脑外,笑着回以举杯邀酒。
现今的梁王妃正在后院坐着,听闻与梁王也是举案齐眉。没有真正放到心里去的,即便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也只是在往后触景之时,生起那一点微末的情,待一触完景,这情又将撇到脑后。
襄城听闻这个,已是散宴之后了,她本想说是自己的问题的,虽然她知道柏冉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可是她是宰相啊,她要在外交际,她不想有人因生不生子的问题在阿冉的身后指指点点。可是,可是,就这么一下午的功夫,她又给了她一个惊喜。
襄城抱着柏冉在她嘴上用力的亲了一口:“奖励你!”
柏冉更热情的回吻她,直到二人一齐倒到榻上为止。正欲更深入一些,狐狸进来了,叼着它的新玩具——一只小小的藤球。
这货越来越像家犬了。
襄城忙退开,把藤球拿过来,逗着狐狸玩。
柏冉恨恨地瞪那狐狸,本来多好,水到渠成好么!就是你,捣乱!狐狸无所觉,跟襄城玩得高兴。柏冉无力,又去看襄城,其实,白天的时候,当那老头对她说那样的话,她是有过一瞬间不适的,也是内疚吧,等她们老了,会孤单的吧。追求襄城的时候,她没想到这个,现在想到了,却很难过,可是即便那时便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还是舍不得松手,哪怕这样的内疚会随着日子的流逝一日日越积越多,她仍是宁愿就这样承受,也不想错过和襄城在一起的机会。
襄城将藤球丢开,狐狸便欢乐的奔了过去,她回头,却见柏冉神色有一些难言的落寞,不由心慌,忙问:“阿冉,你怎么了?”
柏冉回过神,笑了笑,示意襄城别担心,她想了想,还是问:“殿下,你想有个孩子么?我们可以找一个来养,刚生出来的,就像自己的一样。”虽然她已经决定了要柏据做她的嗣子,并为此布局良多,但,若是殿下想要有一个孩子,她会半点也不犹豫的推翻之前的所有布局。
襄城倒是愣了一下,她们从未对这有过讨论,见柏冉认真的望着她,襄城不由轻笑,她忽然觉得,这样很好啊,以前虽然在压力中淡然,却也难免遗憾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但现在,她觉得这样真的也很好。
“会不自在的吧?先不做念想,就算要有,也过几年吧。”襄城笑道,狐狸啪嗒啪嗒的叼着球跑回来了,襄城摸了摸它:“它就很不错,从小就养着它,也能当小孩一样疼爱呢。”
柏冉顿时就囧了,看了看那只很迷恋襄城抚摸的狐狸,顿时觉得危机大起。这囧货是想跟我争宠么?柏冉不满的瞪狐狸一眼,默默的从襄城手中拿过藤球,轻轻一抛,就从窗口丢了出去,襄城和狐狸都愣了一下,柏冉指着窗外,很酷的道:“还不去找。”
然后狐狸就跑出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总之是不能跟某人争宠了。
襄城反应过来,眼泪都笑出来了,戳戳柏冉的脸道:“你真小心眼,连这都要争。”
柏冉脸红,略带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在心中默默道,取笑就取笑,反正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襄城笑停了,看着柏冉耳垂通红,很不自在的样子,越看越觉可爱,越看便越觉欢喜。她伸手去碰柏冉的手背,柏冉仍旧没有回头,只是唇角清晰可见的扬起,那只手迅速翻转过来与襄城十指相扣。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又来迟了。
第79章 七十九
柏冉为她挡在了身前,襄城也不能任外人说柏冉“惧内”。趁着这事热度还在,襄城又邀了各家娘子来家中聚。正好,大家都好奇。那位傲气的太常卿倒是盛赞柏冉“性情中人”,不在朝的名士们也赞“洒脱天真”——这个天真绝对是褒义词——但大部分人皆是摇头的。
甚至有御史在考虑要不要上奏弹劾了——受掣肘于后院妇人之手——还没上奏,一是怕柏冉让他在御史的位置上做到死并且打击报复他所有五服之内的子侄儿孙,不要怀疑,柏相就是那么天真调皮那么真性情;二是,这位“妇人”,她是陛下亲姐,顾太后还没老眼昏花到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欺负,而且,这位殿下本人据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