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自是察觉出了贾政态度上的细微变化,不过却是好的变化,便也不细究了,与贾政闲谈起来。
待得放衙了,甥舅俩亦没唠出个所以然来,职务上的事亦是丝毫没谈及,不过林珏并未急着掌权,如今自己这块儿的权柄尚还握在贾政手中,贾政不想交权,自己亦不能硬来。
说来贾政在工部经营十数年,根基不可谓不深,原工部郎中刚刚致仕,他便将权力完全握在了自己手中,也是能耐。不过林珏却是不急的,如今那三位为着工部侍郎的位置争得是头破血流的,自己被架空,正合了另三位的意,此时他倒不急着要权了。
林珏这般识趣,贾政也不好给自家外甥为难,多多少少还是教了林珏一些事务的。贾政觉得林珏软弱可欺,自不会藏着掖着,举凡教给林珏的,都是自己经营十载得出的经验,于林珏来说,十分有用。林珏学的认真,且不争权,贾政便逐渐放下戒心,好为人师的x_ing子,使得他将越来越多的东西教给了林珏。
林珏学得如饥似渴,便是下了衙,偶尔还要去贾家拜会贾政,探讨事务,贾政竟也不再藏私,待林珏比待自己儿子还亲上几分。
林珏这一认真学习,难免忽略了李易白,李易白少不得寻了空狠狠收拾了林珏一番,惹得林珏接连两日告病,便是贾政,亦是亲自来林府探望他。
林珏披着袍子,病病歪歪地靠在床头,对贾政弯腰施了一礼,“实在失礼了,因舅舅不是外人,我便没起身,还望舅舅见谅。”
贾政瞧着林珏果然嘴唇发白,一动额头便汗津津的,知晓他不是装病,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他被林珏哄得大意了,竟教给林珏许多私密之事,如今怕林珏故意装病,预备与他找后账,恍然警醒,这才忙忙地过来探视。探视是假,试探是真。
林珏倒真是身子不适,可却也没到了起不来身的地步,正好他也有心吓吓贾政,便借着这机会装病。贾政试探不成反被探了个一清二楚,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林珏唇上是涂了粉的,所以才瞧着发白,不过身后是真疼,微微一动便抻着了某隐秘之处,冒些虚汗也属正常。不过贾政心里有鬼,方才不敢细瞧。
待得贾政走了,李易白方在后面转身进来,瞧着林珏唇上的粉很是碍眼,狠狠用帕子蹭了下去,又将林珏轻轻放倒,力道适中地给他揉腰。
林珏狠狠瞪了这人一眼,“都赖你,瞧你猴急的样子,不管不顾的,下回轮到你在下面了,否则你休想再碰我。”
李易白吃得餍足,左了这会儿林珏也动弹不得,便好声好气地应了,林珏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李易白掌管工部,工部的大事小情自是都在他掌握之中,不处置只是因为没到处置的时候,如今自家人受了委屈,他便有心帮林珏出头。“说来着贾政也忒是不讲究了些,你叫他一声舅舅,他竟还想诓骗你,可见其人品。”
李易白手下一用劲儿,疼得林珏“嘶”了一声,抱怨道:“你以为这揉面呢,当心我闪了腰,后半辈子都搁床上躺着,让你看得见吃不着。”
李易白嘿嘿一笑,继续用劲儿,不过到底注意着分寸呢,不会真的“看得见吃不着”。
“难道你以为贾政真是什么善男信女?你可别被他那副老实相给骗了,若当真是个礼义仁孝的君子,可能窃居荣禧堂至今?家中也不是无长媳,便是继室,贾府的经济内务也不该是二太太把持着。都说贾母是祸家的根本,她不过一个内宅妇人,可懂得什么呢,自是哪个儿子儿媳贴心疼哪个的,且二房确实比大房出息,她自偏疼一些。可难道这就能是贾政压大房一头的理由么?实在不知所谓。”
李易白自也是知晓这些的,不过听林珏说出来,他自只有附和的,便道:“果然如此,我说瞧着这贾政貌似忠良,可看那双眼睛贼眉鼠眼的,一瞅就不是个好鸟。”
林珏一笑,语气渐轻,“你可算了吧,这会儿又显出你能来了。”
李易白亦是一笑,逐渐放缓了力道,也不再说话,按了一会儿,听见和缓的呼吸声传出,才收回手,轻手轻脚地给林珏盖了薄毯,自己去与卧房相连的书房处理公务。
如今黛玉不在家,李易白自己府内一院子的妻妾子女,每日间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实在懒得回去,如今更是直接在林家安家了,平时处理不完的公务,亦直接带回林家处理。
尤其这两日林珏告病,他便更不爱在衙门待了,每天早朝应个卯,再去工部露个脸,便直接回林家了。林珏说他两回,见他不听,便也由着他了。
如今太子一系虽得皇帝看重,且皇帝也有意扶持太子参政,不过谁也说不好皇帝哪天就转了x_ing子。如他们这些支持太子的,此时最不宜冒头,乖乖猫着便好。
李易白亦是,平日办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举凡露脸的差事,都交给别人去做,整个太子一系前所未有的低调起来。倒是六皇子,前番被宏正帝训斥了,沉寂了好长时间,如今又蹦跶起来了,当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经过林珏的提醒,太子一系的人亦是发现,京中除了太子一系与六皇子一系,竟隐隐还有一股暗流,只是这暗流到底多宽多深,现在实在说不好,还是暗中查访清楚才敢下结论。
李易白隐隐觉得,这股暗流,要么与忠顺亲王有关,要么,与他那位喜文好墨的安宁王四哥脱不了干系。
第070章 春日演耕皇帝问询
林珏告病两日,再回府衙时,瞧着倒不似生过病的样子。众人难免猜测纷纷,毕竟如今林珏做了自己母家舅舅的上司,且被自家舅舅架空了一般,大家难免猜想,是否林珏是故意装病,不敢同自家侯府出来的舅舅相争了。
不过瞧着林珏仍是一副笑呵呵没脾气的样子,大家便也只私底下议论议论便罢了,人家才是正经的甥舅呢,哪里能轮到他们外人瞎讲究。
林珏不争权,却每日间与其他三部衙的员外郎主事等厮混在一起,嘁嘁喳喳也不知在讨论些什么。不过如今大家都盯着上面的位置呢,林珏这般软弱可欺,其他几人便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便是他每每出入自己的屋子,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做没看见了。
林珏是工部郎中,其下有协助他的员外郎,再下又有三位主事和其他杂役不提。如郎中员外郎都是上了品级的,往往很瞧不上下面的九品芝麻小官的主事,因而这些主事往往都是出力最多,功劳最小,油水也自是最少的。不过到底还有口汤喝,许多人是知足了,却也难免有那么几个不知足的。
见林珏一个五品上官竟与他们丝毫不摆架子,便是这上官无甚权力,于他们亦是惊宠了。日渐熟悉之后,少不得有那爱说爱唠,心里藏不住事儿,或是心内愤愤不平的,便漏了许多私料给林珏,叫林珏又是受益匪浅。
心满意足地听完一个杂役发完牢s_ao,林珏悠悠哒哒往回走,路上遇到亦是闲逛着遛鸟儿的工部尚书,林珏忙恭敬行礼,“下官林珏,见过尚书大人。”
曲尚书腆着将军肚,屈眯着眼睛打量了林珏半晌,才慢吞吞道:“是新来的小林工部啊,好好好,小伙子好好干,前途无量。”
这是曲尚书的套话了,基本见了下属,都是这样前途无量的话,林珏笑着施礼道谢,安然接下了这话。
曲尚书摆摆手,“去吧去吧。”
林珏便告辞离开了。曲尚书站在原地呆立了会儿,方才又慢慢挪着步子,继续散步遛鸟儿。
林珏不急着收拢权力,反是每日间四处闲逛,反倒使贾政紧张了几天。后来见林珏果然只是闲逛,方才慢慢放下了心。
宏正帝励精图治,又经历过先帝时的荣景祸乱,因而崇尚节俭。除正常修筑外,从未大兴过土木。便是如此,工部油水亦是十分富足的。
宏正帝不爱享受,下面的边防城建,道路交通,桥梁河道哪个不需要修筑的。只要有工程,必会有贪墨之事发生,此事是想避也避不了的。
如今尚未开春,许多正在建设中的工程都已停工,只待开了春,开化了之后方才能继续动土。此时工部账务经过年底结账,正是最清晰的时候,林珏毕竟才刚接触这些,便是有些作假的地方,亦是难以发现的。不过待到了动土之后,一切账务又要接续使用,其中的问题便会逐渐暴露出来,林珏有的是耐心,慢慢与贾政耗。
工部司作为工部头司,掌管着工部一切庶务。除了它主要负责的营造之事外,其他工部庶务亦是由他们负责。虽如此,工部司却并未列在其他三部之上,反是隐隐有种打杂的感觉。
尤其工部郎中林珏每日里笑呵呵的,便越发有人指派他活计来做,慢慢地也能融入到各部之中,加之他年岁小,能说会唠的,长了张巧嘴,渐渐也为大家所接受了。便是之前提防他跟防贼似的其他三部郎中,亦是对他态度微微有了些改观。
林珏并不以为意,原来干什么,现在仍干什么,并不以身份压人。
待到了开春,天气渐暖,李易白奉皇命前去皇庄勘察,提前做好准备。每年这个时候,皇帝都要带着皇后皇子们以及朝中重臣亲往皇庄,亲自犁地,以劝课天下农桑。这也是老例了,说是带着皇后皇子们下田耕种,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难道还真能让皇帝亲自扶犁去犁地么?
李易白瞧着林珏每日间在工部只是做些闲事儿,便利用职务之便,直接将人“借”了出来,归还日期……待定。
林珏作为伴驾的官员,是不具备与皇室及重臣们一同下地的资格的,便垂首偷偷抬眼睛,在一旁看热闹。说来这春日犁田在□□皇帝时已是定例,说是犁田,不过作秀罢了。那土都是细细筛选过的细土,耗费百名农人十数天时间,又用手一一摸过的,只为了使皇帝犁起来更省劲儿。
三推三返后,宏正帝将犁头交给太子,太子便又带着几个成年的兄弟继续犁地。皇帝亲耕之后,上了田埂,早有身边的胡公公给披上大厚披风,毕竟春寒料峭,郊外比之京内还是要寒凉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