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沼泽
墨渊眼前只见一片片的白光。继而,阿兰若的幻境慢慢的消失不见了,被另外的一片白光所替代,更加的明亮,甚至有些刺眼。这次的幻境当然要比阿兰若的幻境强大很多,因为这是帝君和战神,四海八荒功力最强的两个人共同搭建出来的一个幻境。
墨渊有些好奇,很想知道他们搭出来的幻境到底是什么。所谓幻境,便是与现实非常接近,却又折s_h_è 着不同。而那不同里,突显着不甘,不平,不忍,不忿和不舍,还有在心底里记忆里始终念念不忘的故事和回忆。有些是现实,而有些却是被情绪涂上了一层色彩而微微变了形。就好像阿兰若的幻境一样,即便人死了,却还会有她的幻境,也还会有个地方延续着她并不圆满的故事。墨渊想知道在他和东华心底共同难舍难弃的,究竟是什么。
慢慢的,清晰的情景在眼前堆积呈现。他看见了水沼泽。他的心被揪紧了。他明白了他和东华的交集。不错,这里是他俩唯一的交集,也是几十万年来他俩共同放不下的地方。或者说,是共同放不下一个人。
墨渊向周围看了去。他见到了水沼泽里的师兄师姐们。他的年岁在这些人中间几乎是最小的一个。他见到了玲珑,就是他那第十七个徒弟的妈,还有现在的狐帝白止,甚至还有折颜。他知道,他们当然都是幻象。只有他和东华是真的。
他在水沼泽的小径上缓缓走着,继而走进了学堂。所有的场景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而他的心却是一紧接着一紧。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穿着当年的那一身白衣,而依然是这身墨色。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明白自己内心对于白色的拒绝。他讨厌那被鲜血染污的样子,更讨厌血的味道。尽管他是战神,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场面,但是被那血污了的白衣,他却再也不想看见了。
学堂还像原来的模样,先生依旧是原来的先生。甚至连神态都一样。东华还是躺在课桌上呼呼地睡着,该窃窃私语的,还是会在先生授课时窃窃私语。而他自己依然面对着一道道的理算题,撑着桌案,玩命地解着。
这幻境里,没有父神和母神。他们两个人过于强大,即便墨渊和东华的功力叠加在一起,还有昆仑镜帮忙,也无法造出他们的幻象。此外,还少了一个人。墨渊的心不知该稍稍一松,还是该始终绷紧。那个人,便犹如始终无法掉落的靴子,也是在他心头悬着的一把剑。不知会在何时刺出来,一剑毙命。
墨渊想着,侧过了头,看看在自己斜后方睡着的东华。他不得不说东华的侧颜很好看,尤其那一束光从窗户打下来的时候,那样冰雪透净的一张脸,五官的轮廓更加凸显,美得有些过分。这时候,微闭着的一只眼睛突然睁开了,迷蒙地看着他,忽而眨了眨,那束光便毫无防备地s_h_è 进了他的心。
他只觉得有些心慌,甚至有些心虚了。赶忙回过头,继续接着手里的题。但眼前,却依然是那银发人的模样,想抹也抹不掉。那题本来便不难解,尤其他现在已经是几十万岁的上神了。他按着常理推算着,但却又慌着,他知道自己可以推算出这道题的答案,但却推算不出这幻境的解法,真要把当年菩提河畔发生的一切重走一遍么?那么即便走出了幻境,他和他,是否会变成路人?甚或是敌人?
墨渊还在胡思乱想着,只觉得折颜走到他身边,捅了捅他:“你还在解题啊?还不赶快回去?今晚在河畔还有个赏灯会呢。”
折颜自然是当年的样子,依然穿着粉色的衣裳,是个年轻的美男。而那聚会?墨渊心里一动,而后又想起了那日在河畔,灯火烛影下无比美艳的少绾。他往怀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竹笛。他长叹了一口气。
不,不能让这幕再次重演,他不想去捡起这样的回忆。他掏出了竹笛,直接抛给了坐在他斜后方的东华。东华正在打瞌睡,被他敲醒了,浑身一颤,才看清楚掷过来的是什么,愣了一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墨渊没有说话,径直向学堂外面走了去。他不想再重复之前的旧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需要再去重温,哪怕是在幻境里。
但赏灯会他还是去了,被折颜强拉着。水沼泽的河畔聚集了很多的同学,芦苇在夜风里摇动着,飘飘渺渺的夜曲不知从何处传来。各种形状、颜色的灯在明明灭灭地闪着,映衬着天上的点点星光,美得让人心醉。
墨渊和折颜拿着一盏水灯,折颜欢欢喜喜地放下灯,看着它一路向西飘去,眼里充满了带着欢悦的期许。墨渊很羡慕他,至少在许多年以后,折颜当年发自真心许下的愿望感动了上苍,他得到了一个可以生生世世相爱的人。
而他自己呢?墨渊盯着眼前那一束束的光,忽然便呆住了。
“你看,你看!”折颜再又捅捅他,指着某个方向说着。此时的人群也微微s_ao动了起来。
墨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看见了一个人。他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一袭大红的衣裙,一张绝美的脸,亮丽得仿若星辰。一时间,河灯、明月全都暗淡了下去,所有的光影都聚到了她的身上,她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也是墨渊心里最痛的那个点。
墨渊咬着牙,转过了身去,逼着自己不去看她,却忍不住在心里想道:“她来了。到底是来了。”
折颜又捅了捅他,道:“你看看,少绾她可真美啊。”
少绾站在人群中间,明媚地笑着,似乎有流光在她周身游转,既明亮又迷幻:“你们谁想和我跳舞,谁就要先打赢我!”
早有几个胆大的想要上前,可刚迈开步子,却被一道白光拦住了去路,不得不向后退却。一个紫衫人,一头银发,飘摇得如同一缕轻烟,一派淡定,一派从容,徐徐分开众人,来到少绾的面前。带着轻盈的笑,得意的笑,不容拒绝的笑。
手腕轻抬,东华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就是墨渊给他的那一支,放在口边,轻轻地吹着。
乐音缥缈,在河面上轻轻回转,仿佛一缕烟,若有似无,悠扬却无甜腻,妩媚却不轻佻。那是最为美妙的乐音,刚好配得上今晚,更配得上她。
少绾微微轻笑,舞动着身躯,随着乐声飘摇,犹如一支绚灿的鸢尾花,在风中婀娜。明媚的眼神迎着东华灼灼的目光,与之映和。
一时间,红色的衣衫,如若凤凰涅槃般壮丽而又妩媚的身影,在轻风中轻轻摆动的紫衣人,还有那头仿若星辰的银发,成为了水沼泽河畔最美丽的风景。
墨渊看着眼前的这处风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他只觉得那两个人越走越近,越靠越紧,彼此的气息在两人面上游转,却是那样的暧昧不清。
一时之间,他分不清心头的这份酸涩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他错过了与少绾吹笛共舞的时刻么?可那年真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此时的东华不过是他当年的替身。他甚至还记得起自己在河畔吹笛时的模样,也记得少绾一袭红衣的芳菲。可为何,此时的他却比当时还要激动太多?是因为少绾,还是因为东华呢?
墨渊说不清,只觉得周身燥热。他向折颜推说身体不适,便甩脱了人群,找个僻静的地方缓缓心神。
一路走得都很慌,他只是不明白。那个少绾,明明不是她,而不知是谁变出来的幻影。莫非是东华造的?可是以东华所剩的功力,不可能造出这样的一个人来。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最重要的,东华明知是假的,可为何还要扑上去呢?是在向自己示威,还是在发泄对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