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戎如今算是明白了:“所以你父沈大将军便三次拒受先皇封侯?”
“爵位……并不重要。主要是看你掌了高位恩宠和人心威望,别人还能予你几时信任……”沈凉渊摇了摇头:“出将入相,封侯挂印,如今武将所司的高益,我全占了......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是他让我死。”
华戎惊讶的听出沈凉渊心中所想,感紧解释道:“凉渊,你是多想了。皇兄岂会杀你?他若不信你又封你为侯作甚?”
“百般错爱又能如何......君毕竟是君,然臣,终究是臣。君臣天下,君臣之道终不能僭越,注定有政治的底线。”
“少爷!”阿翁此时跑过来,老人家步子不快,步履间都是急切:“皇上来了圣旨......”
话未说完,宣旨的太监已经直接进了院子。
沈凉渊似乎是料到了,没说什么,便跪下了。华戎心中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也就地跪下。
“武相侯沈凉渊数年征战丰功,忠仁修义,朕深感武安侯沈凉渊之烈将忠义,特封其侯位以示褒赏嘉义。然沈凉渊一心请辞,诚言不事侯位。朕感其诚心,故,特颁此圣旨,从今日起,降武相侯沈凉渊一等侯位,为大将军。钦此!”
“这......”华戎还以为会是什么封赏安慰昨日之事的,没想到这刚说到侯位,这会儿就被削了!
在华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沈凉渊叩头领旨谢恩,淡然的接了那明黄黄的圣旨。
沈凉渊还要去送那太监,被华戎拉住了,随手挥了阿翁去送。那太监也不敢在王爷面前摆什么架子,就那么出了府去。
华戎惊讶过后,直接问沈凉渊:“那*你进重澜殿,你们发生什么了?怎么一回来你们两个就变得不可收拾了?”他越问越急:“你到底跟皇兄说了什么?说什么不好非要辞官呀!还有件事我一直没问清楚......凉渊你这赤疴又是怎么回事?那*你和韩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与我说,我替你向皇兄解释!”
沈凉渊看着还握在手里的信封,不知不觉中,被自己捏的有些发皱。慢慢拆开,拿出里面那朵已经干枯的海棠花。
花瓣的水分不再,枯黄干瘪,一触,尽数碎了。
“听说,海棠花又叫解语花……有些话,若是明白,焉需言语?”
花瓣碎成了粉屑,风一吹,在手心消散,沈凉渊苦笑:“他终究不信我。若他不信,百般解释又有何用?何况,也不需要解释了,我已去日无多,何苦平添羁绊。”
“凉渊......”
“华戎,可记得你曾说的,这世间,若问最难求的,莫过于情之圆满。既知终究不能圆满,何必强求,无需悲怀。”
他抬头看着海棠树:“花落了。”慢慢走近,手轻轻抚摸上枯败的枝桠间,眼中生出氤氲:“不能陪你看了,下次吧,下次,下次......”
如果自己还可以等到下次的话,真想和你看一回。
华延,你我注定不能执手终老,不能结发同床。我们永远不能为彼此倾尽一切,你我没有这个权利,因为羁绊太多,因为宿命不同,正如你有江山,我有沈家。正如你是君,我是臣。
我早有准备,迎接你我的今天,也想过终有一日,你不再予我往日信任,虽也有所怨怼,但其实也终无什么可怨。因为你是君,我为臣。
☆、第三十七章 成亲
红绸铺满整个将军府。府中灯火不禁,前后各门通开,一派喜气忙碌。
嘉寿宫的小太监小步跑进了重澜殿里:“启禀皇上,明日便是沈将军大喜之日,太皇太后说,皇上也该备礼以示恩泽,庆贺良缘才是……”
头顶却是无回答,许久的无声无息,凉飕飕的让人有些害怕。小太监又小心的抬头,看见皇上只是在闭目。
又小心道:“太皇太后说,若皇上一时不知赐些什么好?记得上回进贡的宝物里有对儿的玉如意,成色独佳,雕工精细,寓意也好......”
“出去。”
小太监微微抬起头,不敢多言,小心的退了出去。
小太监也敢疑不敢问。这郡主和将军大婚,本是良缘喜事,何况也是皇帝嫁妹妹,作为皇兄怎么也得有些表示才不失怠慢。太皇太后起初也只是以为皇上忙于政务,一时间把这赏赐给忘了,却是三番提醒,也不见皇上有要赐贺的意思。
“不知赐什么好?呵......”华延冷冷一笑。
想到那日在兰场,那人紧咬着嘴唇强忍,直至脸色苍白也不肯服一句软,当真是决心的反抗,决心要娶别人。
将军府里,阿翁和副管家阿御一起主持着府中的红事cao持,忙完一天的大小细碎后,又进了沈凉渊的房里,说明一切置办妥当,又将喜服放下。
想劝沈凉渊如何也要试一下合不合身才行,却见他一直都没什么反应的对着窗外的院中海棠出神。阿翁叹了口气,慢慢退出去,轻轻的关了门。
翌日,庭前爆竹炸响,喜客登满,贺声连绵。红绸铺满院落,迎着新人至厅堂。
行了三拜大礼,跪了天地祖先。一切皆是大喜。
此时众人举杯高贺,送喜的钦差也捧着一道喜匾赶来了。
众人纷纷跪地。
匾额上是皇帝亲笔赐字:琴耽瑟好。
沈凉渊愣了愣,他并不指望华延有什么表示,如果可以,他可以不闻不问最好。
可是他送的这四个字,当真是自己最不能听的,比他以往说的任何话都令人心颤。
所有人都觉此是良辰美景,大喜当歌,身至席间的热闹,只有一人心中落寞,他的事,他的心,注定永远没有说出来的一天。只可永远埋葬,化骨成灰。
华戎知沈凉渊不能喝酒,横臂摆着王爷架子替他拦了不少酒。
一直随在华戎身边的那人瞥眼笑他,倒是毫不避讳他王亲的身份:“人家成婚大喜,你倒是兴个什么劲儿去四下挡酒?可知反客为主扫人兴。”
华戎不愠不怒,笑道:“莫不是阿叶你觉得自己喝的不尽兴?”说着便拿胳膊抵他,再一副涎笑道:“由本王与你喝个够便是了。”
“你?”那人凉笑一声,眉宇间可见一抹清傲,他将臂膀随意搭上华戎肩上,颇有些恶意压迫的意思:“听说……你要娶我?”
华戎见他这动作,立刻讪讪一笑:“……何人所言?没得那回事。”
那人收回胳膊,笑道:“这还差不多,量你也不敢。”
华戎嘻嘻笑了笑,赶紧喝了杯酒压压惊。
那人却又将他酒杯截去,一口仰尽,冷不丁一句:“只有我娶你的份儿。”
华戎一口酒喷出来:“我堂堂王......”
“堂堂王爷?”他一脸的不以为意,瞪他一眼:“呦,你这架子端的挺大呀?”
洞房里喜烛挑亮,红绸映火,一时间的喜气有些刺眼。
挑开喜帕,新人面若桃花烟霞,锦安抬起头来腼腆一笑,脱去了昔时往日里的稚气和活泼,只是紧张的用手指攥着手帕。
她抬起眼来看着沈凉渊:“凉渊哥哥......夫君。”
沈凉渊一身大红喜服,脸色也被映的比往日里看似有了些精神。他看着锦安......却想到他赐的那四个字,有一刹那的失神。
“夫君......”
“锦安,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夫人。”
屋外的宾客已经散去,鞭炮声又热闹的响起来。司仪也领着丫鬟们从洞房里退出来,一副喜呵呵的夸着新郎新娘真般配。
那门上贴满喜字的房间里,随之也熄了灯。
一见那喜房里的灯熄了,蹲在对面屋顶上的人立刻翻身飞出府去了!他在府前跳下来,像是生怕出来晚了似的,糖连带着小跑,赶过去通知府外侯着的几人。
几人得了通知,便立刻大摇大摆,甚有其事的去府前敲门进府。
阿御便去开门,见着门外竟是几个一身宫中行头的人。
此时新人的门外也没个看门的,全是为了新婚新人好行合卺之礼。
阿御带着几人赶过去,那人冲上去将门啪啪敲响,急促的连拍几下。
新房里的灯又亮了,亮的不急不缓。
沈凉渊开门站在屋里看出来,门外站着的是个宫中侍卫模样的人。
见新郎一身喜服整齐未脱,来人心中一松,还好是门拍的及时,应该是没来得及脱。
沈凉渊看他一脸慌张,问:“何人?”
“沈将军!皇上急召,战况紧急!速速进宫!”
那人一派言辞说的确实是急火攻心的样子。
于是翌日全府上下都知道,沈将军在大婚之夜,连喜服都没来得及褪,就被急召入宫,商议战事去了。
沈凉渊去了宫中,进了重澜殿。
殿中却无一臣,唯有脸色发黑的皇帝坐在案前,面无表情的翻着手上奏呈,一本又是一本,直至最后,一桌案的奏呈都翻完了,也未抬头过来看过一遍。全然当是面前无人。
沈凉渊站在殿中也是沉默无声,一站便是两个时辰。
沈凉渊终于开口:“皇上,有何战事......”
“侍监!”华延无视面前站着一个人,直接喊来侯在殿外的侍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