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那栋正处于时议热点中心的高楼里。
李广穆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手肘撑在身前的桌面上,在绝对的安静里仿佛化成了一尊塑像,没有一丝半毫的活人气息。
内线电话铃声却在桌面上突兀响起,他迟疑了很久才选择接听。“您有未预约访客来访,请问是否接见。一位女士,一位先生。女士的名字是陈矜,先生说他叫,老…老黑。”
“见。”
李广穆维持原姿势继续静坐了一段时间,直到自己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他的那两位意外访客被工作人员引了进来。
首先进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穿着浅色的长裙,长长微卷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而这位淑女的眼眶,却在和他对上的第一秒瞬间红了起来。
李广穆走到了两个来访者面前,那位穿着体面干净作名媛打扮的淑女,瞬间扑进了他的怀里。“穆哥,是我啊,我的矜子啊,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轻轻地把陈矜从自己怀里推开,李广穆看见旁边同样红着眼眶的老黑似乎也在极力忍耐,像是一幅对和他产生肢体接触跃跃欲试的样子。
“穆哥,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不敢相信真的是你。我们打听了很久,有了把握才敢找到这来的。有人还说你一年前就回来了,一直在L集团里忙着…穆哥,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们啊?我们一直都很记挂你,十年了,十年了啊穆哥,我们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黑中间不自觉停顿的那一下,不但在场的陈矜,连李广穆都听出来了,应该是‘上位’。
是啊,差不多快十年了。
时间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呢?你看,连假小子陈矜都成了真正的名媛淑女。而那时候衣着古怪,顶着一头五颜六色拖把布条的老黑竟然也西装革履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物是人非。人事,也已非。
“穆哥,你真的成了L集团最高话语者吗?那个和邻国合作的大项目,真的是你在背后主导的吗?穆哥,你真的吓到我们了。难道这十年你真的出国深造了吗,可是十年前…”
老黑的话还没有说,就被已经流下了眼泪的陈矜打断了。“穆哥,赵宁呢?他当年不是和你一起走了吗?你知不知道,别人都说他在赵家没了的那一年就不在了,说他死了。可是老黑当初跟我说,跟我说他是被你带走了,他人呢,赵宁人呢?”
听到那个特殊名字的时候,近乎毫无知觉全然麻木的李广穆,左胸膛的某个部位蓦然刺痛了一下。
许久之后,李广穆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迟缓又僵硬。“我不知道。”
落在陈矜和老黑的耳里,造就了‘不知道他在哪’与‘不知道他是活是死’的疑虑与纠结。
“穆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陈矜当年被赵宁的容颜收买,完全拜倒在了他的裤腿下成了个年纪比本人还大的大迷妹。也难怪会最先关心赵宁的去向与状态。
李广穆抬起手,缓缓揉了揉她的头发,感激她对那个人的惦念之情。
然后在他们俩全然的目瞪口呆之中,说出了多年后再见,唯一有意义的一句话。
“走吧。这个地方,以后,不要再来了。”
李广穆缓缓回到了桌后的椅子上,轻轻对他们挥了挥手。接通了内线之后,一句轻缓却坚定的‘送客’,将矜子和老黑仅剩的一丝希望与期待彻底斩断了。
L集团拿下邻国工程项目的新闻,甚嚣尘上地在赵宁获悉之后仍旧持续了一整周的热度。
这一整周丽,赵宁一直在汲取相关的资料信息,天朝媒体的相关报道获取到更多的有用讯息之后,他直接开始浏览外媒筛选自己想要的。总觉得,肯定有什么隐藏着的可怕东西就藏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下。
而矜子和老黑到访离开的一周之后,他的办公室又迎来了一位新的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了他的办公室内站到了他的面前。
是数月不见的李严修。
也难怪。L集团的工作人员自上到下,大概都没有敢拦阻他的人,毕竟是在这里游刃有余了十数年的核心领头者。
李广穆低下头,完全是一副认真批阅手上文件的样子。仿佛他所处的空间内完全没有多出一个人,只不过飘进来了一方空气。
他们之间,连打声招呼都欠奉。
李严修依旧是从前那副人模狗样、不怒自威的样子,不过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倒是看起来好了很多,看来这几个月里,他做到了时下的一句流行俏皮话,‘药没有停’。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广穆闻到了二手烟特有的味道,这是他自己的办公室,哪怕在李严修退出公司之后,他也依旧留在这里,没有去占有李严修从前的领土。所以他觉得,李严修在他这里抽烟是有点…没道理的。
尽管他已经猜到了李严修的来意。
李广穆什么也没说,机械x_ing地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再无比僵硬地低下头。他并不欠李严修一个解释。
“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李严修站在落地窗边,俯瞰大地,这里的视野远不如他原来的那间办公室。“那个项目,你不顾原先跟随我的那些董事的一致反对,强行用自己的股份和职位权利提高了近两倍的竞标报价。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最近的天气都是y-in沉沉的,标示着A市的雨季快要到来。李广穆抬头往李严修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并不是看这位兄长,而是透过玻璃看着窗外。
“我知道。”李广穆略微侧了侧头,像被突然拧动了发条。
“你知道?”李严修直接把烟按灭在了玻璃上,烟灰与碎屑纷纷下落,嘲讽着一切。接着大踏步走到了李广穆的办公桌前,俯下`身横跨了一整张宽大的桌子,攥住了这个面目全非的亲弟弟的衣领。“你他妈这是在找死你知不知道。”
刚夸你药没有停就又犯病了,李广穆挥手打开了李严修的控制,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邻国的那个项目,天朝国/企天建十二局和J国铁建一直是夺标的热门。经营铺建了多年,天建十二局一直胜券在握,拿下这个项目基本是探囊取物。你一个私人家族企业开发商,点名让你去凑个数陪个跑、看看热闹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你他妈地私自提高报价,跟天朝国/企叫板,你他妈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啊,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刻李严修脸上的愤怒与惶恐像是正常情绪,而非病症发作。李广穆确是全然的麻木,迎上这位有绝对工作魄力兄长视线的双眼,也只是无尽的空洞。
“不止,难道你的耳目没有告诉你还有XXXX那家投资外企吗?它有毒的,随时会炸的。我正愁怎么引爆它,刚好这个项目就出现了。”李广穆轻轻松松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脸上还难得有了点笑意。
说不出的奇怪和病态。
李严修直接一拳挥了上去,满腔怒火燃烧下,带出了十成十的力道,要不是有椅子的拦截缓冲,估计李广穆已经被力道带到了地上。
而他只是在稳住身形重新坐正之后,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线,侧脸下方一片红晕狼藉。
“他们汇报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你真的敢!你疯了吗,你想死就他妈自己去死,从这跳下去一了百了干净彻底!你是非要把整个L集团,整个李家,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才甘心吗!”
李严修不知道是病情突然发了作,还是当真惊惧愤怒到了极至。眼眶红成一片的目眦尽裂之下,一拳接着一拳打向了这个他自己眼中作死作到登峰造极,妄图把他们全拉下泥淖的亲弟弟。
李广穆没有还手,于无声中承受了一切。
“我们,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非要把我们全弄死不可啊?”李严修紧着着一拳把李广穆打到了地上,自己也泪流满面。“你公然对抗天朝政/策,叫板天建十二局,还主动招惹这种国际上如避蛇蝎、人人喊打的有毒恐/怖机构。这些罪名,一旦爆发出来问责追求,足够枪毙你八回了,你有几条命够他枪毙的,啊?”
后者并没有着急爬起来,就着贴近地面的姿势吐出了一口红色的液体。于麻木的疼痛中开口:“我本来,就没打算活。”
【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康《运命论》
‘枪打出头鸟’—《增广贤文》
第113章
这是李广穆有生以来,看见李严修最失态的一次。甚至比先前自己把那些堪称利器的诊断证明拿出来攻击对方的时候,程度严重得多。
“你疯了吗?你做出这种事,董事会所有成员一个都跑不掉。李启辉,甚至连二叔也在劫难逃。你恨我,直接把我身体状态公布出去让我尊严尽失生不如死不就行了,你何必非要把大家一个个都置于死地?”
李广穆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倚靠着桌子咳了几声,继而嘴角带出了一点微笑。这是他不擅长且鲜有的表情,至少对李严修而言足够陌生。
“你问我有多恨。起初,应该是挺恨的。恨你为什么要绑他回来,恨你告诉他一切,恨你推他入水,恨你们让他离开了我…”
李严修仿佛听到了此生最大的笑话,不屑又愤恨。“你真的疯了。为了一个赵宁,你要把你自己、你的家人和家族企业全部毁掉。你真他妈疯得厉害,简直要让我笑死。他离开你是我们逼的吗,他自杀是因为我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而且,他也没死成啊,你只要想办法把那个季远弄开,一样可以把他抓回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