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ya Kuryakin站在Napoleon Solo的房间里,看着美国人为晚上的宴会整理衣装。“我看上去怎么样?”Solo站在镜子前系着领结,漫不经心地问。
“你的肌r_ou_练得过了头,”傲慢的俄国人说。“快要把衣服撑破了。你简直像一袋核桃。”
Napoleon Solo深深地叹了口气。Illya Kuryakin居然说他像袋核桃。“下巴也太宽,”他还没来得及回嘴,就听见Illya说。“女人们喜欢脸窄一点的。”
美国人朝镜子挑起了一边眉,对上了Illya的双眼,后者立刻错开了视线。尽管试图夸大他的瑕疵,Illya还是觉得Napoleon Solo非常英俊。——事实上,但愿他没有那么英俊就好了。而美国人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Illya能感觉到Solo在看他。那人稍稍扬着下巴,对着镜子调整领结。而他嘴唇发干,犹豫着,最终还是看了回去。得了吧,黑发男人的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你不想成为我?
“我猜你在试衣间里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角色。”Napoleon Solo对着镜子轻快地吁了口气。
他看着镜中的美国人拨弄头发,解开扣子又合上,侧过身打量自己,然后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在莫斯科的衣柜,她有无数巴黎和米兰进口的时装。每逢要出门的时候,她就会这样站在镜子前,有些犯难地问他,哪件好看,Illya?
他会严肃地绷着下巴,给她挑一件时髦的套裙,一件袖口有狐狸毛滚边的大衣。她打算戴头巾,但他告诉她,她应该像海报上的女人们那样戴帽子。她会大笑,然后俯下身来吻他,“我的小朋友,您可真挑剔。”
她的怀抱和香水味让他透不过气来。那晚她要和父亲一起去瓦赫坦戈夫剧院,听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斯大林同志也会在场,他将对这首曲子赞不绝口,作曲家将凭此重得克里姆林宫宠幸。但那些已是后话。这时胸前挂满勋章的尼科莱·科里亚金走进衣帽间,发现他们笑得咯咯响,正在胡闹般地试戴项链。他清了清嗓子,温和地责备了自己的妻子:
“穿朴素点,卡佳。”他说,那幅模样有时会让他们有些怕他。“我的女人不该穿成这样。”
仿佛是觉得有些欠妥,他改口道,“党的高级干部的妻子不应该穿成这样。”
于是她最后只穿了一条简单的黑裙,那后来被证明很明智,因为当晚斯大林责骂了两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演员,令她们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哭了出来。他将手撑在窗玻璃上,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就同无数个父母外出的夜晚一样。他会一直趴在窗前,等待街上投来汽车前灯,听见父亲疲惫的脚步声攀上楼道。有时在晚上,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玩多米诺牌时,父亲也会招待神秘的访客。他们小声地说起一些名字,一场发生在西伯利亚火车上的轮j-ian案,劳改营里的瘟疫与饿殍,在斯大林的私人晚宴上跳舞的那个乡巴佬,那人的名字好像叫尼基塔·赫鲁晓夫。
那是大清洗的恐怖到达顶峰的两年,父亲不再有时间教他下棋。每天早上,当他打着呵欠,有时还跟保姆闹着脾气地走进厨房时,这位党的高级干部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旁读着当日的《真理报》。“你妈妈说,有人把家里的黄糖都吃完了。”父亲从报纸上方抬起眼。“是你干的吗,小老鼠?”
他爬上椅子。“是斯乔莎阿姨,”他一本正经地辩解道。“斯乔莎阿姨怀了小宝宝。”
“斯乔莎阿姨已经五十多岁了。”父亲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胡说八道,还学会了栽赃,嗯?”
他低下头,没有吱声,偷偷伸长手臂去够果酱。
“你学校的老师今天打电话来,告诉我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去上学了。”父亲依旧盯着他看。“你的感冒还没有好?”
他撅着嘴坐在椅子上,不情愿地点点头。
“但我怎么听说,”父亲把茶汤壶里的最后一点红茶倒出来。“你上周刚任命了司机米哈伊尔做你的第一秘书,斯捷潘做你的第二秘书,还给他们下了指示,让他们每天带你去高尔基公园溜冰。有这回事吗?”
他穿着长袜的双腿垂在桌底下,无聊地荡来荡去。“那是因为他们也想去溜冰。”他小声说。
“那是因为他们不敢不依着你。”父亲拿起餐巾擦嘴。“ 你母亲太溺爱你了,这样下去不行, 我得找个时间教育她。”
然后他便起身来到了他跟前,俯视着他。“今天去上学,好吗?”父亲无奈地说。“做个好孩子,Illya,你可是个少先队员啊。”
“我是个好孩子。”他抬头看着父亲。
那人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看着他走向门口,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子,戴上帽子和手套, 那辆吉斯牌高级轿车正等在楼下。片刻之后,他听见父亲的车开走,然后克里姆林宫传来了整点敲钟报时声。
而现在那一切都恍如隔世,仿佛从未存在过。这些年过得真快,他童年的记忆里还剩下些什么?n_ai酪与黑鱼子酱,五一劳动节的游园会和五光十色的马戏团之夜,莫斯科开通第一条地铁时,他骑在父亲肩上,挤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去看卡冈诺维奇车站富丽的装潢。 夏日里他们到湖边避暑,父亲在躺椅上看报,他赤着脚在湖边捡石子, 他母亲穿着漂亮的泳衣,体态依旧宛如少女。伟大领袖在广播里说,同志们,生活变好了,生活也充满了更多的欢乐。必须承认,他们确实曾享受过亲爱的斯大林同志的恩惠,虽然那人的恩惠往往不见得很长。
他父亲摘下眼镜,去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然后从躺椅上探出了身。新切尔卡斯内在闹罢工,他小声对母亲说。已经派了军队去,抓了二十个领头闹事的人。但如果还是压不下来,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油价和r_ou_价提得太狠了,我们把工业搞上去了,但是农业的问题……
可是国家并没有隐瞒困难,母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做牺牲不大,我们都可以做点牺牲,只是别发生战争。要我少买一公斤香肠,我就少买一点,那饿不死人。
您什么也不明白,Kuryakina。老百姓没有饭吃,我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些什么。以前我总是说,根据我国宏伟的计划,劳动人民的福利不断增长……现在我该说什么,不要再相信了?没错,饿不死人,但最好别再说我们相比美国如何——
这时父亲才发现他在听着。他们忽然不做声了,气氛一时沉默得可怕。
“到别的地方去玩,Illya。”父亲说。“你什么都没有听到,明白了吗?”
他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
后来,在父亲被带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会琢磨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偷吃了黄糖,说了谎,还是因为偷听了大人们说话?他一个人跟自己下棋,一面异想天开地想, 说不定这盘白棋赢了,父亲就会回来了。他想象父亲会怎么下这一步,那谨慎的,严肃的尼科莱·科里亚金,会皱着眉允许他悔棋,瞥一眼棋盘给他提示,然后在输棋后让他骑在自己肩上,像国王出巡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谨慎的科里亚金。他还记得父亲总会将来客带进厨房,拧开水龙头,以干扰窃听的人。脏了。在哗啦啦的水声中,陌生人说。脏了,我明白,您这下是翻不了身了。
他摄手摄脚地关上门,溜回自己的房间。片刻后,当父亲打开门时,他已经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怀里抱着第一杂货店里买来的玩具小熊,枕头下压着红领巾。但他没有睡着。直到客人走后,他的心还在砰砰直跳。他到底还是更像他那容易担惊受怕的母亲。
晚宴设在酒店二楼,19世纪末风格的装潢,地上铺着剪绒毯。31岁的劳拉·哈里斯神情忧郁,但美艳绝伦。他们一走进场就看见她了。中情局特工看了看她的方位,然后拿过一杯香槟。“帮我看看,Peril,”他皱着眉喝了一口。“她在看我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看?”
“我们往那边去一点,”Solo径直迈开步子。“好了,这个角度可以。”他说,微微扬起下巴。“她在看我。”
“你怎么知道她看的是你?”
“我知道。”Napoleon Solo胸有成竹。“这世上还没有我开不了的锁。”
当然,克格勃特工心想。意料之中。美国人没有说话,继续喝着香槟,然后突然看向了女人那边。那一眼看得她措手不及。她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然后有些不自然继续和女宾们聊天。“学着点,Peril。”Solo低声说,将酒杯搁回使者托盘上。“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