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窃听了他。”
“但当他把那些窃听器丢到你面前的时候,想想这个:他其实早就发现你在窃听他了,但他没有捅破,也没有让你察觉,直到你向他摊牌。我得说,这是更高明的做法。”
Napoleon Solo还在微笑。
“他确实有情绪障碍,但别夸大这点。如果这会给他的工作带来事实上的阻碍,那他从一开始就过不了克格勃的人格评估——”
“好了,别兜圈子,”Napoleon Solo终于不戴面具了。“你怀疑他?”
“他让我想到一个人。”
“嗯哼?”
“唐纳德·麦克林,英国人,克格勃安c-h-a在军情五处里的鼹鼠,你应该知道的。他也发疯。十三年前我还在开罗大使馆里的时候,有天晚上,他冲进了我们的房间,大吼大叫,把镜子砸到浴缸里。那时我想,看看这个人,他能做得成什么事?他那时候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脾气暴躁,有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还是个——那种恶心的——我不想说那个词。他和男人睡觉。但只要他一工作起来,就高效又冷静。他耍了我们很多年。”
“嗯哼。”Solo依然语气平静。
“我有种感觉,”中情局长官戴上了帽子。“莫斯科那边正在搞什么动作。赶紧把那枚导弹找出来,”他理了理帽檐。“在俄国人之前把它找出来。再说一次,不管你们取得了什么进展,先汇报给这边。”
“我得问一句,”Solo在他身后无奈地说。“那Waverly呢?”
“英国人早就过气了。”Sanders向门边走去。“你之所以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们还有《英美安全协议》拴着。不过,既然他们认为自己还有点影响力,那就让他们这么想好了,反正他们还是能办点事的。我们的英国堂兄一向勇气可嘉,”他握上门把手,侧过身,嘲讽地用手碰了碰帽檐。“为了女王嘛。”
TBC
上午十点,两个男人在独立大街站下了电车,向塔克西姆广场走去。其中一位身材高得令人瞩目,穿着风衣,挎着摄影包,神情y-in郁。另一位身着全套西装,风度迷人。大街中段是鲜花长廊——十月革命后,落魄的沙俄贵族小姐们曾聚集于此卖花,此处因而得名。但现在这里只有喧闹的土耳其小酒馆,偶尔传来手风琴声。他们走进贝伊奥卢鱼市,在讨价还价的主妇和厨子间费劲挤出一条道来。“我再告诉你一遍,”Illya Kuryakin低声说。“这是我的任务。我的。”
“为了弥补在拍卖会上的,”美国人侧过身,让一个满身腥膻的小贩先行。“过失,我觉得最好还是和你一起来。毕竟我也有责任,我承认。”
克格勃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计划吗?”
“老实说,没有。”Napoleon Solo说,迎面走来了一位女士。“干这一行靠的就是,”他扭过头,看了眼那人的背影。“胆大包天。”
他们走进共和国纪念碑对面的大楼。Napoleon Solo气派十足地在前台停下,然后斜靠在台边。“早上好,亲爱的,”他朝接待小姐挑了挑眉。“查尔斯·凯斯洛普预约了今天和勒布雷先生的采访。”
年轻女人让他稍等,拿起了桌上的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偷眼看向这个英俊的外国人,然后难为情地发现凯斯洛普先生也在看她,连忙低下了头。所幸就在这时,电话通了。
“蕾娜,查尔斯·凯斯洛普先生说他和老板有约……不,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位先生。”几秒的停顿。“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把话筒给他。”
她将话筒递给Solo。
“你好?”美国人礼貌地说,英国口音可以乱真。“是的,凯斯洛普记者,《商界》杂志的那位,嗯哼,好的,请说。”
他拿着话筒,没有做声,眉毛却皱了起来。“那真是太遗憾了,太遗憾了,医生说是什么,不允许下地?我明白……他以前痛风发作过吗?哦,那真是太不凑巧了。不过——是的,我知道,很抱歉——不过您知道,我们在伊斯坦布尔不会停留太久,而且您并没有告诉我们要改期……我知道,当然,谁也预测不了——”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克格勃特工忽然伸出了手。还没等美国人反应过来,Illya Kuryakin就已经抢过了话筒,将它贴在了耳边。
“告诉那头狒狒,”冷酷低沉的俄国腔。“如果他再不出来,我就让他试试放血疗法。”
语毕,他把话筒递回给了惊恐的前台小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克格勃,”Illya压低声解释道。“我们管这个叫预先警告。但不能总是用,”他摇了摇头。“对一个人只能用一次,否则容易失效。”
这时前台小姐放下了话筒。“勒布雷先生请你们现在进去,请跟我来。”
Napoleon Solo目瞪口呆。
船运公司老板雅克·勒布雷亲切和蔼,而且相当健谈。他请他们落座,为他们倒上加了酸橙的酒(Solo婉拒了),然后给凯普洛斯记者和摄影师康斯坦丁讲起了他的发家史。他1954年去的泰国,然后在越南和人做木材生意,后来由于资金周转问题负了债,所以坐进了河内的华炉监狱里。出狱后他来到伊斯坦布尔,打算碰碰运气。他借钱买了一批钢材,却因故延迟了两个月才到港。“我沮丧了两个月,以为自己又要完蛋了,”法国人夸张地摊开双手,Solo则配合地一脸认真地做着笔记。“结果它们一到岸,钢材价格就翻了五倍。我就是这样赚到了科尼亚船运的初始资金。”
“一个很蹩脚的故事。”在勒布雷出去接电话的时候,Solo对Illya说。“他干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当生意。”
“或许他只是在替人顶包。”Illya说。“他上头还有人。给他钱的就是让他在越南坐牢的那些人。”
“有可能。”美国人将笔别回耳上。“你听上去挺有经验的嘛。话说回来,这盘棋你打算怎么下?一步一步来,先——”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耗着。”
“什么意思?”
俄国人没有回答。但中情局特工很快就知道了Illya Kuryakin是什么意思。回到房间里的船运公司老板一脸遗憾地摊开手,告诉他们码头出了点问题,有架起重机出了故障,一个集装箱掉到水里了,他得立刻赶过去一趟,只能改日再聊。
高大的金发男人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将门反锁了起来。
我的天,Napoleon Solo慌了神。他要在这里把他打一顿?
而勒布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法国人还算镇定,迅速拿起了桌上的话筒。但这时Illya伸出食指,挡在了唇前。
“坐下。”克格勃说。“别那么紧张,勒布雷先生。不过是谈个话,很快就完事了。”
那人拿着话筒举棋不定,但最终还是强作镇定地坐回桌前。然后Napoleon Solo就听见他的苏联同事开始说话。他说得很慢,但从容不迫,连那俄国口音都不显笨拙了。这是一个他不曾认识过的Illya Kuryakin——那天晚上,当他把枪顶在他的背上时,他曾瞥见过一眼,但依旧不曾真正认识过这个人。勒布雷的指节骤然捏紧,很快又松开。而在他身边,Illya还在讲。他看着俄国人波澜不惊的侧脸,那双漂亮的绿眼睛,试图从中窥得一点蛛丝马迹:威吓,戒备,怀疑,哪怕有点什么都好。但什么也没有。Illya Kuryakin似乎毫无纰漏,甚至毫无感情。他想起那晚他将他的拳头从嘴里拔出来,不知所措地看见他崩溃,想起一个被逮捕的父亲,一个美丽但面目不明的女人。他费劲地在脑海里想象那个忧郁的男孩儿,然后忽然开始怀疑这一切或许都只是铁幕这端浪漫主义的幻想。 他到底还是一个克格勃的人。他想,他们到底还是把你变成了同类。
“我不明白。”法国人说。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从头再讲一遍。”克格勃从容不迫。
“你们一定有点毛病。”勒布雷站了起身。“我得走了,你们这是在敲诈,如果你再不滚出我的公司,我就叫警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