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似乎还没亮,拉开窗帘后,他才发现是外面下起了雨。他给自己做了顿早饭,然后十点的时候,有人打了个电话过来。是娜塔莉亚。
“我病了。”她说。“你能现在就来吗?还是在那个地方。”
他问候了几句,答应她自己马上就赶过去。放下电话后,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娜塔莉亚从未打过电话给他,他也记得俄国女人曾说过,他的电话被窃听了。
某种隐约的不安从他心中升起,他起身,找出了几个文件袋,把它们丢到壁炉里,划了几根火柴扔进去。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立在壁炉前,凝视劈剥作响的火堆。等那些票券假账都化作灰烬后,他将枪塞进枪套,穿上风衣,将钥匙从挂衣钩上取下,然后出门。
现在,宝贝儿,有人要将你的军了。
他没有在那里看见娜塔莉亚。只有克格勃长官Oleg坐在扶手椅上,正在抽烟斗。那人穿着身黑色西装,没有摘下帽子,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墙上的画。
“告诉我,Solo先生,”俄国人甚至没有看他。“她演得怎么样?”
Napoleon Solo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下沉。
“我答应过她,要说服莫斯科电影制片厂把她签下,”他将烟斗塞进嘴里。“莫斯科电影学院的学生,今年刚毕业,你觉得她的演技还行吗?”
“配得上一座奥斯卡奖。”Napoleon Solo弯起嘴角。“就是有时候戏剧化了点,大概是学院派的通病。”
“没有剧本,全是她自己发挥。”Oleg说。“请坐,Solo特工,别一直站着。”
美国人解开西装纽扣,在克格勃长官的对面坐下,翘起了腿。如果当初Victoria请他入座,他大概也会这样坐上电刑椅的。“你把护照带来了吗?”男人问。
Solo遗憾地撇了撇眉。“没有。”
“不过那也没关系,现在应该正有人忙着在你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呢。”
“你们拿它有何贵干?”
“编一个故事。”
“哦?”
“中情局特工Napoleon Solo协助克格勃间谍潜入美国。”
“这个罪名听上去可不小。”Solo想了想。“不过抱歉,我把那本护照烧了。”
“没关系,”Oleg露出一闪而过的笑意。“我们给你留了底。”
语罢他递给Solo一个文件夹,里面的文件全部仔细按日期编好了号,上面有美国人这几个月的账务明细,开户记录,开房登记的时间和签名,还有他出现在巴黎,苏黎世和其他地方的照片。这些全都是他向Sanders、以至于整个中情局瞒报了的。Napoleon Solo终于明白了,娜塔莉亚想让他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停地欺骗。克格勃给他下了个套,他中计了。
“钱和女人,你的弱点,”Oleg说。“动机完美。一个贪财好色的中情局特工,被克格勃收买,为此一直向上级谎报,还提供假情报——顺便一提,你帮了我们很大忙,Solo特工,诺先科叛逃后,我们损失惨重,但你提供的情报足以让他变得无足轻重。费朵拉是个不错的名字,你挺有起名天赋的。”
“那份名单根本不存在,对吗。”
“或许吧。”Oleg耸耸肩。“不过,Adrian是清白的。你太想翻盘了,Solo,它影响了你的判断力。”
中情局特工无可奈何地看着手中的材料。“我同意。”
“需要我找人把这份资料给中情局,又或者国安局,告诉他们中情局当中有内j-ian吗?”克格勃长官和蔼地建议道。“不过,叛国罪可不同于盗窃罪,那会让你的日子不太好过,Napoleon Solo。所以,”他微笑道。“你还有一个选择。我已经叫卢比扬卡那边给你编好号了,05730,一份工作,拿两份薪酬,你觉得怎么样?这生意划得来。”
“我还有,”Solo疑惑地眨了眨眼。“别的选择吗?”
“你还可以自杀。”
他把它当做了个玩笑话,笑了起来,但Oleg只是礼貌x_ing地笑了几声。他就这样一直笑着,直至笑不动为止。大不了终身监禁。但那对于中情局特工来说——确实,还不如自杀。可卖身给克格勃更惨。他知道双面间谍的下场可能会有多凄凉。就在那时他想到了Illya Kuryakin。他想,那人什么都知道。
“如果我说,我两者都不选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Oleg叹了口气。“你既不愿意为我们干活,又不愿意去死。你让我们很为难啊,Solo先生。”
他再次笑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策反,而是胁迫。再一次,他被人捏在手心里。“我是怎么相信了她的故事的?”美国人自言自语般道,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那些罪证。
“告诉我,Solo先生,你去过苏联吗?”
“老实说,没有待过太久。”
“所以,你对它了解多少?”
“不太多。”
“她向你描述的那个苏联,只是一个你愿意相信的苏联。一个大型地狱,腐败,黑暗,人人都愁眉不展,等着美国人去拯救。那个故事满足了你的预期,所以你愿意相信它。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美国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继续看那沓文件。偷拍他的人隐蔽得非常好。“所以那些都是演给我看的?”
“从你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对。”
“老天,”他感慨道。“你们可真够有耐心的。”
“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是值得的。”
“谢谢夸奖。”
“别谢,如果你到莫斯科来,我还可以安排你们再见个面。她挺喜欢你的,不得不说。”
“她现在在哪?”
“回莫斯科的路上。——抱歉,可我还是得问一句,看完了吗?”
Solo把文件夹合上。“嗯哼。”
“所以,”Oleg看着他。“干还是不干?”
美国人展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克格勃长官对此有些意外。就在刚才Oleg给他上课的当儿,Solo将那份文件从头到尾仔细扫了一遍,然后发现俄国人有一个致命的纰漏。
很好,他还没输。Napoleon Solo还在牌桌上,他还在玩。
“无意冒犯,”中情局特工说。“可你们似乎犯了一个错误。”
“请说。”
“出于保护线人的考虑,我确实向中情局隐瞒了自己的行踪,伪造了一些报告。但事实是——”他讲文件递回给了Oleg。“我是向联邦调查局,而不是中情局汇报的。因此,所有的伪造和前后不一,都可以从我向联邦调查局上交的报告中得到解释。”
那是他瞎编的。他从未给联邦调查局上交过什么报告。但Napoleon Solo必须赌一把,干这一行靠的就是胆大包天。“中情局确实被蒙在了鼓里,”他继续说。“但那是因为,我事实上是在为他们的对头干活。联邦调查局承诺了给我取消罪名,提供无条件庇护,我有一份副局长签名的担保书,”他满意地看到Oleg的表情变得僵硬了。“放在安全的地方。”
“联邦调查局。”克格勃长官说。“你什么时候见过联邦调查局的人?”
“每一次去巴黎。奇怪,你们拍到了我在巴黎的照片,却不知道我在和谁打交道。你可以尽管将这些材料寄给中情局,但我不会被判叛国罪。更有可能的后果是,我会被驱逐出中情局,永不录用,但我对此倒是求之不得。怎么样,”美国人扬起一边眉。“来赌一把,让Sanders也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Oleg脸色铁青。
他吁了口气,再次翻开那份文件,想看看是哪个克格勃的粗心大意放了他一条生路。在最后一页的报告上,他看到了那人的签名:И. 科里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