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那个年轻的军官。他歪戴着军帽,模样俊俏。Illya刚进门,就听见他在厨房里和母亲说话。“您不要戏弄我。”母亲笑道。那人接着又说了什么殷勤话。离开的时候,男人看见了他,给他打了个招呼。
他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男人走后,他将门关上,然后走到她跟前,拿走了她的酒瓶。
“你这样像话吗,Kuryakina?”他说。
她先是一愣,然后眯起了眼。“你现在也学会教训人了,Illya?”她伸手去夺酒瓶。“你现在也来教训我了?”
他皱着眉不让她得手,她忽然生起气来。“你现在倒是个男人了?”她嚷道。“你管不着我,给我!听见没有!你怎么这么像你爸爸?”
“那个男人是谁?”
“你管不着。”
“d_ang 妇。”他说。
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她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了泪水,但强忍着没掉下来,而那几乎让他崩溃。仿佛有什么压在他心上,令他喘不过气来。我的天哪,他在心底说。我的天哪。“对不起,”他喃喃道,看着她哀伤的大眼睛。“对不起,妈妈。”
“没事,”她也带着哭腔说。他跪了下来,将头埋在她膝头,就像孩提时代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她那么软,温暖又带着香气,让他只想像只小猫一样蜷在她怀里。“没事,Illyshua,我原谅你。“她轻声道,弯腰搂住他。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吻她带着泪水的脸。不管怎样,她到底是他母亲,他怎么能不爱她。
Solo在房里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他们到卢比扬卡广场边上的餐厅里吃饭。“我就是在这里被招募的,”Illya说。“上军校的第二个学期,团委书记把在莫斯科的同学们带来这里,然后告诉我们以后要做什么。我其实并不想做克格勃,但他们都跟我说,你得给自己找个活儿干,Illya,你要替你母亲分担一下,如果你拒绝了克格勃,没有几个别的地方敢收你。所以,”他用叉子拨开格鲁吉亚饺子。“我就留下了。听上去很平淡,不是吗。”
“在哪里都一样,”Napoleon Solo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他们把你捏在手里,你无处可去。”
末了他加了句,“当然,也许只有我是这样。Sanders就不是。他是检察官家庭出身,几代读的都是常春藤。他其实不大看得起我,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很有政治野心的人,有朝一日肯定会竞选议员,口号我都给他想好了, ‘田纳西之子’。不过那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唔,你还要红肠吗?不要?那我吃了。”
Illya找到了一个熟人,然后将重审尼科莱·科里亚金案的申请提交了上去。在莫斯科,克格勃特工看上去更自在,也更自如,他熟知游戏规则,他毕竟是在这个体制里成长起来的人。相比之下,Napoleon Solo更像是个好奇而热心的美国游客。他们沿莫斯科河畔散步,经过别列日科夫滨河街,还到乌克兰饭店里看了看,虽然来过莫斯科,一切还是让Solo觉得新奇: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风格的地铁大厅,高耸入云的外交部大厦,冷峻粗犷的纪念碑,像玩具般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他们在红场边上的古姆百货里逛了逛,见识了高傲的苏联时髦女郎,下午坐地铁去公园里溜冰,美国人摔了很多跤。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似乎不知疲倦。最后,当他们往回走时,Illya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片雪地。
父亲入狱后,他曾在这里和人打过架。德军围城的时候,他从这里跑去防空洞避难。1944年,一个从古拉格来的人带来了一份死亡证明,告诉他们尼科莱·科里亚金已被枪决。信封里有一块手表,那是他唯一的遗物。除此以外,再无其它,这世上从此少了一个罪人。
他记得自己倒在雪地里,手脚几乎冻得失去知觉。他知道母亲正在到处找他,哭红了眼。他抓着那块手表,将它贴在胸口。那是1944年的春天,前线传来了捷报,红军守住了列宁格勒,正在解放匈牙利,雪在融化,燕子开始回巢,而父亲已经死了,在某个西伯利亚的荒地。两年后,他离家去读军校,然后加入克格勃,回家的次数逐年见少,人生过往就如被践踏过的雪地般,再也无法愈合。
但眼前的这片雪地是崭新的。这是夜雪过后纯白的处女地,积雪松软,似抹匀了的n_ai油,大地洒满霜状的雪粉,冻透的树枝剔透如冰糖。天空中有数十种蓝,数十种紫,数十种玫红和数十种黄。他们往前走,北方的寒气清凉如薄荷,就是在这里,他曾跌倒,被嘲弄,哀悼父亲的死。也就是在这片雪地里,他开始告诉Solo自己曾经历过的一切。但此刻他不再那么孤独。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迈不开腿,穿着过长的衣服的男孩儿,尽管站在这里的依然是他。
他往前走了两步,感觉雪在脚下变硬,使靴底打滑。“伊利亚·尼古拉耶维奇·科里亚金在此。” 他说。
然后,他张开双臂,背朝下倒在雪地里。
Solo觉得有些好笑,踢了踢他的靴子,但俄国人耍赖似地躺在那里不肯起来。
“给我个吻。” Illya傻气地笑着说。
美国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遗憾地看了眼自己的呢子外套,然后跪了下来。他还没完全弯下腰,就被Illya揽住,翻身紧紧压在雪地里。“我的外套。”Solo抗议道,但很快便笑着听之任之。他的后背贴着雪地,感到一阵凉意,细小的雪晶钻进了他的衣领和袖口。Illya喘息着,热烈地吻他,压疼了他的鼻梁,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俄国人手忙脚乱地解开了他的围巾,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用唇舌感受他的体温。冬季灰白的天空笼盖在他们头顶上,视野边沿是白桦的枝丫。他爱抚着男人的金发,喘着气,任由那人往下滑去。这是他的红色恐怖,他的敌人与盟友,他的达瓦里希。我太爱你。他抚摸着他的背。随你怎么支配我好了。
隔着衣服,俄国人的胯部开始磨蹭着他。“你想干什么,Peril?”他问。
“你猜。”Illya的脸立刻挡回了他上方,露出了虎牙。
“喂,公民!”
公园管理员忽然隔着老远跑了过来。“公民,请不要躺在这里!”
“对不起!”Illya吓了一跳,立刻放开Solo,弹了起来。“对不起,同志!”
管理员怀疑地看着着这两个神色慌张的男人。“不要躺在地上。”他重申道。
“会着凉的。”一个系着头巾的老太太在一旁c-h-a了句。
他们狼狈地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迅速走出了公园,十万火急地赶回家,在房里一直待到晚饭时间才出来。俄国人一脸做贼心虚,但Napoleon Solo神态自若。“你有没有廉耻?”Illya紧张地小声问。“我敢说刚才整栋楼的人都听到了。”
美国人正在系扣子。“不可能,亲爱的,你没有听到他们正在底下忙着什么吗?”
果然,没过多久,门就被敲开了。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站在那儿,腰上系着围裙,手上沾满面粉。“Illya!”她喊道。“我听见有人在家——”
“您好啊,柳德米拉阿姨!”他说。她怕他身上沾到面粉,他便弯腰吻了吻她的脸颊。“是我,我回来了。”
“你母亲呢,她在吗?”
“她还在列宁格勒。”
“上帝保佑,她还好吗?”
“她很好。”
“这位同志是谁?”
“一个美国朋友。”
她愣了愣。“一个美国人?”
Solo上前拿起她的手。“我的荣幸。”他笑着吻了吻那只沾满面粉的小手。
“哦!”俄国女人有些吃惊地收回了手,但很快便露出了笑容。“这年头美国朋友可不多见,你说对吧,Illya?”
“你们在楼下忙什么,柳德米拉阿姨?”
“玛丽娜结婚啦,”她说。“就是今天,跟阿弗多季耶夫的儿子,住在五号楼,在莫斯科国营联合电站上班的那位,你认识的。今天去列宁墓献花,排队到刚才才回来!这个月结婚的人可真多……加夫里拉今晚也来了,还带着他的手风琴,我就不明白,这个老家伙不是已经被关进神经病院了吗……”
她在那里喋喋不休个没完,最后盛情邀请伊利亚·尼古拉耶维奇和他的美国同志来吃晚饭。“请您深呼吸,公民,”她对Napoleon Solo说。“用力吸一口气,再用力一点,对,就是这样,闻到了吗?纯正的鲜n_ai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