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种可能——梁珏真实的身份若外泄,将会给他们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班始眼前似乎看到了秋阳下那个言笑晏晏的美貌少年,他发现自己的心态颇为矛盾,既想要揭开梁珏的真实身份,又因这一份未知而有些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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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所有马儿的蹄上也都加了铁条,班始便率领着队伍离开了贺家庄。
马儿们起初都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它们就都发现穿上铁鞋后的好处,队伍的行军速度因此加快了不少。每日梁珏都会学着自己骑马,在晋明的指导下,他掌握了一些基本要领,可以在马儿小跑的情况下在马背上勉强坐稳。
因给马儿穿上“铁鞋”有功,班始赏了一对皮靴给梁珏,穿着倒也合脚,又令梁珏担任“书记”一职。
这是一个文职,负责抄写、记录中候所发布的命令。汉时的文字梁珏看不大懂,在这个时代他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文盲,更别说写了,但他明白,班始的本意就不是让他真的负责抄抄写写,只是给他一个小职位,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带他在身边。
书记这个职位不是官,而是吏。班始作为长安京兆尹兼五营中候,理应有自己的一套辅佐班子,其中有些散职是不在编的,无需经朝廷授予,他自己就能任命,书记就是这么一个小吏。
对此梁珏稍有些不甘,自己这么聪明,任“赞画”一职,做参谋的工作应该绰绰有余,然而老板不知是不是那日被他的口水喷到了而心中不快,这几日都对他不甚理会,即便对他说话,那神态语气都是淡淡的。梁珏只好先放下这件事,留待来日再谋划。
在离开雒阳的第十九天,这支队伍到达了长安。
不管是后世的西安还是现世的长安,在梁珏的心中都是一座巍峨的古城,厚重、凝实、神秘。汉之长安就已经是东方文明的中心,被后世的史学家将其与同一时期的罗马相提并论——“西有罗马,东有长安”。
然而梁珏却没能进入长安,一睹这座伟大城市的风采,因为班始率领着队伍到了长安西北远郊的宣曲便停了下来。宣曲就是他的目的地,他要在那里停留一个月。
在路上时,晋明就将北军五营的情况详细告知了梁珏。
北军分由五个校尉统领,被称为北军五校,又称为五营,这是因为领兵的五校尉屯驻在不同的地方,有自己的营垒。
五营分由屯骑、步兵、越骑、长水、s_h_è 声,每营均有七百兵士。其中屯骑校尉领汉人骑兵;步兵校尉掌上林苑宿卫兵;越骑校尉领百越族骑兵;长水校尉掌宣曲长水的胡人骑兵;s_h_è 声校尉掌神s_h_è 手,意为就算是天外飞鸿,闻声即能s_h_è 中。
简单来说,即是三骑一s_h_è ,唯一的步兵营仅负责护卫皇帝的行宫上林苑。
班始身为中候,身负掌监五营的职责,而五营并不在同一处,所以中候除了会在长安城内的京兆尹府处理公务外,不时还需要去五营所在地巡视。班始此行的目的地宣曲,便是长水校尉领着七百骑兵屯驻之所。
其时的“曲”,本意是指弯曲狭窄的街巷,不比城中街市的宽敞直正。与“庄”或“里”相类似,“曲”是民众的生活聚集地,所以宣曲此地本就居住着不少民众,后来因朝廷下令在此屯兵,百姓大多被迁至城南居住,城北便驻扎兵士。
梁珏对班始的职权的理解是:班始可以随时向皇帝打小报告,这是他这个县级官员监督五名省部级官员最大的底气,所以,虽然班始是五校尉的同僚,但他们与班始绝不可能是一团和气的,而是一种相互制衡、相互忌惮的关系。
因班始只有一个人,却要监管五个营,正常情况下,他的精力一定是放在解决主要问题之上的,也就是说,在某一时间段哪个营麻烦事最多,他留在哪个营的时间也就最多。
按照这种理论来分析,长水营无疑是目前最麻烦的一个营。想也正常,据晋明所说,此营的兵士大半是归付的乌桓人和先零羌。他们作为游牧民族的后代,虽说在一百年前已内附大汉,但民族习x_ing和生活习惯毕竟与汉人有所区别,x_ing子也要比汉人桀骜,出些问题也就不足为奇。
没关系,麻烦越大,就越能展现出我的能力——梁珏这么想着。
老天爷应该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为了不让他失望,进入宣曲的那日就让他遇上了一个大大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梁珏真实的出身不是一个捕鱼郎,嘿嘿,有没有很惊喜?
下一章!梁珏在宣曲的小伙伴们就会出场。
还有一个小细节:真正打起马蹄铁来,一天时间是不够的,而且至少要给马儿三天的时间去适应。然而这么写就会显得拖拉了,所以作者菌只是含糊一笔带过~~
第21章 妓馆
当日,班始率队堪堪在天擦黑的时候进入了宣曲城。其时的兵士大多有夜盲症,队中那十几名辅兵也不例外,所以一定要赶在天完全变黑之前到达中候府,安顿下来。
因有些心急,队伍的行进速度颇有些快。可怜梁珏刚刚学会骑马,控马的技术本就比不上队中其他人,渐渐地落在队尾,又因连日行军而深为疲累,不知不觉中他的上下眼皮竟然合上了……
身下的马儿突然一个响鼻,把在马背上打盹的梁珏吓了一跳,眼睛还未完全睁开,身子一歪,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
“哎哟。”梁珏痛叫一声,一边呲牙裂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自己的屁股。再一望——咦,其他人呢?怎么路上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这条大路主要是供车马行走,天色已黯,赶路的民众大多习惯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进入内城歇息,而班始那一队在梁珏打盹落后的时候就已像一阵风似地跑远了,所以此刻大路上只留下梁珏孤零零的一个人。
梁珏无奈,只得笨手笨脚地爬上马,希望马儿聪明一点,能偱着同伴的气息往前赶,追上他们。
不知是这马儿犯懒,还是它也疲倦了,不管梁珏如何催促,它就是不肯跑快,有一次甚至犯犟想将梁珏掀下马。
没办法,梁珏只得由着它慢跑,心里暗暗叫苦:今晚自己该不会要露宿吧?
所幸走了约一炷香的工夫,梁珏就看到了灯光,也听到了人声。
道上的人流渐渐增多,马儿顺着人流的方向,走进了宣曲内城,拐进了一条最为热闹的街道。
汉朝的夜晚有宵禁之制,然而在宣曲这座小城执行得却不如何严格。天已黑了,内城仍十分热闹,街上各大小商铺所卖的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
梁珏骑在马背上,垂涎三尺地望着街上卖的吃食。一路行军,他已很久没有吃过熟食了,现下肚子更是不停叫唤,正想用自己的好皮囊以及口才去换一些免费食物,突听头顶传来一声娇媚的呼唤:“这位小郎君,赶了一天的路必定是累了,快上楼来吃杯酒水解解乏罢。”
梁珏抬头望去,就见街边有一幢精致的两层小楼,二楼高窗边倚着三五妙龄女子,想必其中一人便是方才呼唤他的人了。
他这一抬头,倒把那几个女子看得痴了,其中一人最是活泼大胆,当下立即下楼来呼唤仆童为梁珏拴马,自己又亲自上前来挽梁珏上楼。
梁珏不知道,这一条街名唤知香街,而这幢小楼便是宣曲内城人人皆知的怜香馆。
怜香馆是一间伎馆,馆中蓄有二十余歌伎,她们俱都能歌善舞,人们既可来怜香馆欣赏她们的歌舞,也可在设宴时邀请她们前去表演助兴。
与最下等的娼/妓不同,歌伎一般是不侍宿的,人们亦不得强迫她们服侍,但若有人令歌伎动了心,心甘情愿地与他共度一宿,那又另当别论。
汉时风气远比其后某些朝代要开放,女子的地位亦不比那些朝代般卑下。若有美貌聪慧的歌伎看上了某位郎君,主动邀请一起吃酒谈笑,那位郎君往往会引以为豪。
此刻梁珏身不由己地被拉着上楼,进了一间堂屋,立即有三四位歌伎围上来,敬酒的敬酒,喂食的喂食。她们虽长得不算非常美丽,但胜在活泼娇憨,年纪也已梁珏差不多,只十五六岁左右。
梁珏实在是渴了饿了,当下也不管自己身无分文,先吃喝了再作打算。他本就口才好,吃喝之余适时赞叹一番众女的容貌气质,又恰到好处地调笑几句,几名歌伎被他逗得格格直笑,心中对他更是喜爱。
众人正一团欢乐,突见一名年纪较长的女子走了进来,向梁珏施了一礼,道:“小郎君,我家阿姆有请,请随妾来。”
她口中的“阿姆”就是管理怜香馆之人,众女一听,倒也不敢不放人,只叮嘱梁珏,见完阿姆后不要即刻走了,再找她们顽。
既然此间主人有请,梁珏自然要从命。他跟着那名女子走到了二楼另外一侧,进了一个颇为宽大的房间。
如烟似雾的朱红色的纱缦低垂,像十丈红尘般令人只想跌下去沉醉不醒,榻上放着几个深紫色的缎面隐囊,一位身穿纯黑袍服的女子双目半闭,斜倚在檀木凭几上。
其时女子大都喜穿襦裙,裙上还要绣上花鸟,盖因女子多爱美。然而这名女子却穿着一身素净的黑袍,头上也只随意挽了个髻,未c-h-a任何头饰,只有耳垂下两颗琉璃吊坠闪着神秘的光。
她的年龄已然不轻,但具体岁数却很难看出,一眼望去似乎三十许,然而那股沧桑感慨的神色让人觉得她已经走过了大半辈子的岁月。她不算美丽,也不苗条,袖管上伸出的手腕颇有些圆润,胸与腰身俱都丰满,略方的下巴却表露出她刚强的x_ing子。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了眼睛,梁珏看到了一双如星辰般深邃的眼眸。
他向她行了一礼,道:“梁珏见过阿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