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客气……”结巴涨红了脸连连摆手,看他不吃又千方百计想辙子要他吃下去。
第三天他的下属找到了这里。
是走的时候了,他转身的时候顿了顿,还是没有问结巴的名字。
结巴跟他这种人牵扯不是好事。
结巴呆呆地看着他走。
他没有回头。
不会再见面了吧。
也好。
他对那个追杀他的宦官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一个宦官是没必要对他如此针对的,背后必有指使。不过……剪除党羽也是必要的,不是吗?
他把灭杀地选在高明阁——玉琼楼的竞争对手,也是那宦官的产业,砸了最好。
谁是谁的瓮中鳖?
这次轮到宦官逃亡了,这蠢货那天居然亲自坐镇高明阁,那就怨不得他不放过这个机会了。
他猫戏老鼠似的给了这家伙一个看似可能的逃跑机会。
这家伙果然上套,连滚带爬地跑进了玉枝缠。
太监上青楼。
呵。
看到林相他觉得在情理之中又略微有点意外。
虽说最近他碍了这位的事,但还没有大的利益冲突,如此着急又用了这么粗暴的手段,一点也不像是出自这位之手,是什么原因倒叫他有些好奇了。
他于是泰然与林相聊了几句,只是句句带刺。
林相许是觉得胜券在握,冷笑道:“以色侍君,迟早祸乱天下。”
原来如此。他记得……皇后是林相侄女来着。
他眉峰一挑,没打算好好反驳林相,本就无稽之言,也不需理会,“可惜了……皇后的好名声……”
林相脸色一僵,“你做了什么?”
“若是皇后有个马上风的叔父,怕是皇帝再也不肯碰她一下吧。”他笑弯了眼。
林相闻言嘴皮一抖,脸色忽青忽白,随即冷笑,“无耻小儿,死前妄言。”
“可惜了。”他垂了眼睫,抬手一挥,房门洞开,走廊大堂里悄无声息死了无数私兵,身上着的是有林府家徽的服饰,而廊下柱后隐蔽着他的属下。
林相面相惊恐,以及,他这辈子最后只能保持这个表情了。
他无趣地转头走出去。
他本一浑人,从无惧死生,跟他拼谁狠?呵……自取灭亡。
林相的死自然震惊朝野,不过,跟他是半分关系没有的。
这两年他暗中笼络了大半朝堂,此时林相一死,有能力有资历的朝臣全都外戚势大,他虽有能力,资历却远不够,于是嘱咐党羽不要冒头以免引起皇帝猜忌,只说资历尚浅云云。
向来自诩爱才以为他是单纯保皇党的皇帝一心想任用他又拗不过群臣,于是大手一挥,让他去巡洪了。
若是前皇帝那个不要脸面的暴君没有禅让给这个平庸的小叔叔,恐怕如今的朝堂还不至于被他如此轻易地把控。
巡洪不止他这一路人马,只是,好巧不巧,那个在暴雨中着急忙碌的人,怎么那么眼熟?
那人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毫无预兆地转过大半个身体回头来看他,然后呆愣在雨中不动了,那人挽起裤腿的半截小腿都被雨水淹没,衣衫被浸得粘连成一片。
他觉着那人落汤j-i似的样子有趣,不由勾起了嘴角。
那人一如之前那般痴了。
旁边路过的村民双手不得空,于是撞了那人一下,“席大夫,怎的了?累着了就赶紧歇息去吧,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大伙再搬两趟就差不多了,您可不要在这雨里淋得病了,那我们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哦,哦。”
他没有下马,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后与皇帝派遣协助的将士交流了一下从村长那问到的信息,于是决定分兵两路,他鞭子一挥驾马直驱上游。
没料想他才驾马跑了两步,那人就冲上来大张双臂拦在马前,“等等!”
他连忙勒停了马,控着马安分下来,“让开。”语调淡淡,威势却不容错辨。
“ 不要再往前了!前面都是山路,不安全!”
“我乃朝廷委派之巡按督察,专视此次汛期巡方,还不快快让开 ? ”
那人一愣,脸色一肃,作了个揖,“我乃太医席良文之子席淄,奉父命游方义诊,大人,此去难免会遇见伤情病患,何不带上小人以备不时之需?”
这真是……放你走你偏要凑上来。
他眼皮一抬,“好。”
于是匀了一件蓑衣给席淄,让士兵带上他。
运气不好,赶到山村里恰逢地动山摇,隐隐的轰鸣声让他脸色顿变,控住扬蹄嘶鸣的马匹,侧身剑鞘挑起蹲在地上吓得大哭的一个孩童就甩到一个士兵怀里,扬声喝道:“带人上山,越快越好!”随即转头命令带着席淄的士兵, “马上上山,保护好他,如有闪失,提头来见!”
饶是士兵一直因他艳丽容貌看他不顺眼,如今也是被他喝令得不由自主挺直脊背,“是!”
这种时刻,席淄也没敢逞能,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就随士兵走了。
山村里哭声和喊声一片,有慌不择路跑出门的,也有锁死了门缩在家里侥幸自欺的。
他指挥士兵把村长家的门砸开,自曝了身份,要村长把人都喊出来,没料想,村长吓得语不成声,没能派上半点用。
“砸门!”
都是年久失修的Cao木房子,随意一砸就破,好些房子被砸得摇摇欲坠,拖着哭喊挣扎的村人,没空解释安抚,直接按在马背上就往山上去,到了马背上仍不安分的直接打晕带走。
这一切只用了一刻钟,轰鸣声越来越大,仿佛近在耳边。
五十多户人家,除却个别用家具顶上门没能砸开的以及逃窜到不知何处的,其余都被驮上了马。
“走!快走!”
忽然,混浊的黄色泥水从一侧山坳里冲出来,裹挟着巨石断木瞬间淹没了低矮的村庄,片刻后又往下游奔涌而去。
同行的士兵都被这景象震慑得背后汗毛竖起,一时说不出话来。一些还试图挣扎的村民一时也安静了。
“走!”他大喝一声惊醒众人。
山洪不会马上止歇,这势头很有上涨的意思,停留不是好主意。
驻扎调度是必需的,安抚么……不是他的擅长,且也不需他折身相劝。
带上席淄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这会席淄看他的眼神……他微微仰头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自他自报姓名之后那小子晶亮的眼睛——那眼神极是崇拜钦佩,有意思。
退洪时来支援的官兵带来了食水医药和帐篷。后面村民的事就由县令来安置,他要与当地工事讨论是开塘还是筑坝。
琐碎安排诸事告一段落之后,他耽搁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此告辞,临走时又被拦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回席淄,把人看得红了脸,“也罢,就捎你一程。”
得到一个准太医及太医的人情,不亏。
回程路上属下递来最新消息:剑灵山庄吴前传信给席淄,请他前去山庄继续为手下治病,又言席淄帮了很大的忙,愿守诺为席淄引荐。
似是寻常信件,然则,这传信人就不是一般人,引荐又是荐给谁的?
这吴前,不止在江湖中地位非同一般,据他所知,还与朝廷中有些道不明的关系。
本不愿刻意探寻,无意间却惊起波澜。
路上借宿,为他打扫完房间洗了衣服又做了药膳,席淄反手揉揉酸疼僵硬的腰杆,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他,立刻挺直了腰气宇轩昂地走过去,眼神烁烁明亮地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什么。
他哂笑了一下,转头又走出去了。
身后席淄眼神一下黯淡,塌下肩膀犹如弃犬。
饭后他照例斜倚在榻上小憩。
席淄杵在他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抬眼,嘲弄道:“你是又要说那套积食伤身的理论?那就大可不必了,你看我哪次被说动过?”
“一次说不动就说两次,两次说不动就说三次,脾胃虚弱还不好好将养,如今是没什么,以后……啊!”席淄正义正言辞,看他一副没在听的样子于是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却骤然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在了榻上,急忙双手撑在榻上才没压到他身上。
一时眼对眼,脸对脸。
他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你……莫非欲对我……”
“没没没、没有!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马上走!”席淄猛地弹起来脸红成猴屁股,着急忙慌往外跑。
他挑眉,撑着下巴,“莫非我是洪水猛兽?”嘴角却笑意明显。
第二天他与暗探在外商议,回来却撞见席淄低头揉着嘴角慢慢走着。
他招了今日保护席淄的侍卫问了怎么回事。
“被打了?”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把手中茶杯掷到侍卫脚边,“你是死的吗?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侍卫不敢辩白是席淄让他不要动手,只得请罚。
“来人,拖出去。”他淡淡道。至于结果,该如何如何。
席淄这个蠢蛋听说后赶忙跑过来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