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投石车估量不好距离,没投准,但第二回,可不会再犯了。
萧乾抬头望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
不,不是他的眼睛亮了。而是有一簇火光,遥遥地隔着烟尘烽火,烧进了他的眼底。
不远处本来一片黑暗的山峦中,陡然亮起无数火光,如蜿蜒的火蛇,游动过来。这动静自然也被看在王诩的眼中,他狐疑的神色一闪而过,便是不屑轻蔑:“援军?不过是多一批送死的。”
然而就在此时,先锋营的主将却快马冲来,肩头中了箭,半伏在马背上,一脸焦急地大喊:“将军!我们中埋伏了!”
王诩一惊,旋即皱眉,“他们还有多余兵力去埋伏你们?”
主将冲过来,几步到王诩面前,两马相靠,“南越早就设好埋伏了,我们一到那山谷就被前后夹攻……”
他越说却声音越小,王诩不耐烦皱眉,不由歪头靠近了点,“什么?”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王诩猛地瞪大眼睛,几乎在那主将拔出自己肩头箭矢的同时便抬剑去挡。
但却未料到,那断箭只是虚晃一招,在宝剑挡住断箭的一刻,那主将已然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悄无声息地踢出一脚,脚尖一勾,竟正中王诩后心。
“你!”王诩目眦欲裂,嘴一张,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却原来那主将的鞋尖弹出了一把刀,刀上淬了剧毒。
“保护将军!”
“抓住他!”
晋军内顷刻大乱,众多刀枪围攻过来,那主将却翻身一转,从马腹下旋身而过,拉扯着王诩当r_ou_垫,驾马往外冲。
而此时,一直死死闭合的天密关城门却轰然一声开了,那撞击的巨木来不及躲闪,险些被反撞出去。
烽烟密布,一匹骏马当先跃出,为首的人脸上半面银质面具,被火光映出血色的微芒。他奔出城门,身后跟着两千轻骑,直杀入晋军阵营。
晋军不得不承认他们一瞬间还有点懵。印象中只会抱头鼠窜的南越军竟然敢打开城门冲过来了?这不是在做梦吧?然而当冰冷的刀刃切过他们的脖子时,他们才意识到,变了,南越军变了。
不,确切的说,是这一批南越军变了。
两军瞬间冲撞在一块,彼此厮杀。
混乱中,高衡也险而又险地从敌军中央逃出一条小命,踹下王诩的尸体,快速离开战场。他身后仍有箭矢追杀不断,眼看便有几箭要s_h_è 中他,斜地里忽然窜出一人一马,挥剑斩落羽箭,将他拦腰一扯,拢在在身前。
“疼疼疼!……轻着点!”高衡浑身没一处好皮r_ou_,血流不止,疼得嗷嗷叫。
顾宴放轻了力道,一夹马腹,纵马飞奔,赶去与孙长逸他们会合。
这场晋军的总攻持续了整整一夜,待到天光熹微,晋军才如见不得光的黑色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萧乾坐在马背上,视线扫过脚下尸横遍野的惨景,掠向远处,目光深邃。
“将军……”顾战戚喘着粗气,骑马过来,“您的人带来的消息,王诩死了,晋军后续的粮Cao也被烧了一批。他们这次退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打来了。”
萧乾微眯着眼,溅到脸上的血污顺着银面具的边缘滑落,“他们还会再来。七万人,这次折损了不过一万不到,只是暂时败退。新的主帅来了,他们随时都会卷土重来。晋军从来都不松散懈怠。”
顾战戚面色沉凝,没有说话。
萧乾道:“但我们等不了了。坐以待毙,只是送死。”
顾战戚神色一动,“将军,您的意思是……”
萧乾微微闭眼,脑海里沙盘的推演不断浮现,他低声道:“休整一日,今夜行军,入晋。”
第71章 连锁反应
萧乾这一命令, 吓懵了新老兵将。
自他们听说大晋朝以来,便只听闻过大晋出兵打南越,还从没见过南越老寿星嫌命长, 主动去撩拨大晋的。
但眼下这件事, 却又很分明。
并非是南越龟缩不前,求和停战便能了结的。大晋对南越, 已是势在必得。况且一鼓作气,再而衰, 三而竭, 要打就打, 断不能支支吾吾,犹犹豫豫。若是如此,便是大晋军队训练再有素, 也禁不住士气低落。
朱昆铁了心要打这一仗,萧乾便索x_ing让他知道,这一仗并不是打与被打,而是鱼死网破的互搏。
南越军踏入大晋地界时, 在天密关吃了败仗的晋军正好缩回晋南。萧乾完美地卡住了这个时机,提前两个时辰蹲在了山林里,在看见晋军的旗帜出现的刹那, 挥剑而下。
晋军真是万万没想到!
这帮以前只能被他们随意宰割的小兔子居然敢越过边线,到大晋的地界来堵他们!
同样是刚经过一场硬仗,又连夜急行军,双方都是通红着眼, 精力不济,气力虚浮。但晋军的士气已然被打击了,这是他们的逃亡之路,但却是南越军的进攻之路。
出其不意的埋伏,和士气的差距,短暂地弥补了双方实力兵力的不均。
而晋军或许压根儿没想到,南越军来了一万人,绝不是想来个一万打七万的传奇之战,而是单纯地,只要把这七万人冲散便可。至于杀敌,便是能杀多少算多少。萧乾要的从来不是区区几个人头,而是从根上,断掉这支晋军。
晋军只负隅顽抗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四散而逃。因着南越军的刻意,他们逃得毫无章法,四面皆去。
外围早有南越军围拢等待,如同伺机而动的猎人,就等着落网的此刻,抓捕战俘。
“将军!”李冬拄着枪窜上山头,“西边没堵住,跑了几十个!要追吗?”
萧乾甩了甩剑刃上的血,他的大刀在混战中早就不知甩哪儿去了,便随意拿了长剑,特意避开了自己最擅长的枪。
“追什么,”萧乾老神在在道,喉咙里的声音嘶哑至极,像含着凛冽风声,“让他们跑。”
李冬有点急:“他们跑了,岂不是去通风报信了?那大晋那边就有准备了啊。”
萧乾道:“要的就是让他们有准备。若是没准备,我们拿什么赢?”
李冬挠了挠头,似懂非懂。
自己人都不懂,晋军就更是摸不准这位来历成谜的南越将军的套路了,一时都有点踌躇生畏。
萧乾却不闲着,又乘胜追击,一口气把之前晋军威胁南越夺走的几座城池给抢回来了三座。这三座城不属于要塞,在晋军将领眼中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只派了一点兵力镇守,萧乾没费什么功夫便拿下来了。
而当这三座城独立出来,萧乾带着人截断了其他晋军抢占的城池的粮Cao货运,晋军才猛然惊觉,这三座城自己留着是没什么好处,但搁敌人手里他能给你捣乱啊。
虽说不至于伤筋动骨,绕个路一样运,但就是膈应人。
而这三城到了萧乾手里,便跟咬死了一般,谁来打也吐不出来,还经常反咬你一口。
战报八百里加急传到大晋京城,朱昆再能忍也还是气得摔了一套文房四宝。
大晋自萧家的常胜神话,到萧乾的战无不胜,便再没吃过败仗。这一下大晋朝堂可翻了天了,有人认为区区小国竟都敢蔑视上国,必须严惩,派兵,使劲打。也有人主张和谈,就因南越是个区区小国,所以只要不是逼急了,面临家国存亡的危机,都还能有商量的余地。
主战派和议和派理所当然地掐了起来。
大晋朝堂平静了这么多年,头一遭这么热闹。
主战的骂议和的软骨头,议和的骂主战的穷兵黩武。双方从口舌之争,差点上升到抽了奏折互怼。
最后朱昆y-in沉着神色一拍桌子,冷眼看向主张议和的户部大臣,沉声道:“大国,疆土毫厘之差事小,颜面事大。此战既开,势必容不得临阵反悔。”
主战的兵部尚书趾高气扬地瞥了户部尚书一眼,“陛下圣明。王大人,您心里可得摸清楚,咱们之前可不是没议和,结果人南越看不上啊,回绝了。不就是输了一场吗?胜败乃兵家常事,再打便是。要是议和那像什么?稍微一打就怂了,谁怕了谁?”
户部尚书沉默半晌,也不提国库空虚,军饷难支了,开口便直指要害:“那微臣敢问陛下,何人可当主帅?”
满朝文武瞬间哑然。
朱昆的神色y-in沉得能滴出水来,按在龙头扶手上的手指蓦然一紧。
良将易得,一帅难求。能统兵作战的将军,往往很多,但能统兵作战,又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帅才,却是很难出现。若是放在以前,这个问题压根儿就不会有人提出来,因为有萧乾在,帅印便没经过别人的手。
但如今,萧乾不在了。
他曾经的属下,最高水平的那一批都挂印而去。他们聪明,所以心知肚明自己的大哥究竟为何而死。但忠义难两全,他们进退维谷,便只好抽身离去。
而其余的,便是诸如王诩这种,领兵作战倒是人才,但真的统帅全军,天密关之战就是个例子。看似天衣无缝,处处想到了,处处算计到了,但其实难以统筹全局,顾此失彼,太过狭隘。
王诩这样的还有很多,但就算再拉出十个,恐怕也没什么意思。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尴尬无语。
兵部尚书张着嘴,想举出几个人来,但仔细一想,若对面真是那般奇诡的统帅,去再多也是送菜。这嘴便张着,闭也不是,说也不是。
此事最终被暂时搁置下来,晋军一位主将临时充当主帅,暂领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