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惹年少 by:淡水马克思【完结】(6)

2019-01-30  作者|标签:淡水马克思

“老师……我没有考好……”

朦胧欲哭的声音,发着抖、带着堵、添着一丝明显的哽咽,足以把他身体里的难过和委屈分毫不差地传导到我的血液里。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看不清他带着泪的红红的眼睛,几乎是狠狠地把他揽到怀里,用发着飘的声音说:

“你没事就好……还管什么考试呢……”

他发烫的脸颊就贴着我的颈窝,说不出来有多不知所措,眼泪不知是顺着他的脸颊还是绕着我的锁骨,缓缓地淌进了我的胸口。

第四章:痧与疮(四)

我带他去看了医生,打了针,然后又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了。

星期天晚上学生回校,我本来该在班里守着清点人数的,但现在是怎么都赶不上了。邹小末病着,也走不快,索性就跟着他慢慢地蹭回去。

我仍然走在前面,他跟在我身后,我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说,但是又觉得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夜很静,静到风声隐匿,转角若有若无的街灯投下朦胧的橙色,世界好像一下子浓缩在这方寸之内。

“老师……”他忽然在我身后轻轻地喊。

我回过身去,对上了他的脸。

他的脸在朦胧的灯里有点不分明,但也被灯光修饰得有点说不出来的秀气,眼睛里的光有些沉,也不太敢看我,沉默了几秒,终于低声说出来:

“对不起……”

傻孩子,在说什么呢?

我伸手触碰到他的头,顺着他并不浓密的头发轻轻滑过耳后。他好像还不是很习惯这样细密的接触,耳后霎时有点热。我很仔细地看着他,好像,那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一个人,看他淡淡的眉头、看他噏动的鼻子、看他薄薄小小的嘴唇、看他单薄的下巴轮廓。

他也看着我,目光澄澈得像一汪浅浅的水,软得像将融的糖,说不出来有多美。

我凑近了他一些,他没有躲,再凑近,嘴唇已经浅浅地到达了他的唇上。

他真实惊讶的呼吸就那么猛然抽了一口,像是被我硬生生地堵住了一般,顿时全身都有点僵硬。我就着他后退的力道又压进了一分,好像要碾进他的脸颊里一般,连自己都觉得生痛。不过只几秒,我就松开了他,所有飘走的知觉才慢慢回到自己身上。

“不要再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吸了一口气,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你去考试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这就算是你和我的秘密吧。”

我很少会说这样哄孩子的话,也许,是为了掩饰那个有些突兀的亲吻么?不知道他年少单纯的思维,会不会懂得那种情不自禁。

他有些呆呆地听着我说话,垂着眼睫,直到我催促他继续往前面走,他才慢慢地挪动了脚步。

回学校的那一段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他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后来的日子,像是某种默契,更像是从来未曾发生过,我做我一本正经的老师,他做他安静规矩的学生,平淡得像是慢慢淡出了彼此的交集。

我不是没有害怕过他会多想,但是他一点多余的表现都没有,让我隐隐揪着心,就像,那个时候为他不能去考试而揪着心一样。老师这个词语,实在太大,在遇到他之后的一些莫名举动里,我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合格。

还好平淡的日子容易过去,没滋没味地过了最后一个月,新年来临了。

考完试学生们都兴高采烈地回家了,我窝在宿舍收拾收拾了也准备回去。

隔壁的杨老师家在外地,需要把成绩统计完之后才走,此时见我回来了,马上从门里探出头来:

“许老师,我记得邹小末这孩子没有跟我一起去考试啊,怎么拿了个一等奖回来呢?”

我一下子懵了,一等奖?那一次已经成为秘密的奥数考试么?

“是……真的么?”我的舌头几乎都打结了。

“刚刚接到的通知,不过,那孩子是挺有潜力的……”

他还在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心里拼命想着,那个时候他的道歉,是不是只是玩笑?还是,那样单纯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出色呢?

不管怎么说,我的心里还是迅速被一阵狂喜淹没了,都没来得及开门,就匆匆跑下楼去,我想要告诉他,告诉他我的喜悦。

去他家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跟他说呢?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有怎么样的表情呢?我像是一个找到宝贝亟待着邀功的人一般,嗓子里堵满了那样灼烫的迫切。

外面下了很大的雪,满目的白,有些刺痛眼睛。车子停停走走,搦在雪里,偏让人着急。

等我终于喘吁吁地推开他家里的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在缝补着什么东西的女人。此时我方觉自己的失礼,眼前不再年轻的女人,显然就是小末的母亲。

“找谁?”女人惊讶地抬头,眼里有些淡淡的戒备。

“啊,你好,我是邹小末的班主任……”有些尴尬地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很狼狈。

“哦——”女人站起来,拨了拨额前的乱发,“请坐,小末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坐。”

我找了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屋子有点狭窄,没有开灯,显得有点昏暗。眼前的女人额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应当不过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较老相。我隐隐记得邹小末在填档案的时候家庭成员只写了母亲一个人,看来作为单亲家庭,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应该不短。

“我家小末……没出什么事吧?”女人忐忑地问出了口。

“哦,不是不是,我是来报喜的,邹小末在全国奥数比赛里得了一等奖。”我总算找着了谈话的出口,忙笑着说。

女人沉默了几秒,脸上某些表情和邹小末如出一辙,接着,她淡淡地问:

“有没有钱拿呢?”

话一出口,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想到,我跑过来报喜,得到的,是这样一句大出意料的话。

“我……不清楚……应该会有一些吧……”

女人得到了这个含糊的回答,大概是默认做“没有”了,又低下头去缝手里的东西,气氛霎时有点冷。

正考虑着怎么继续话题,却听到了门外一声不大但是很清晰的声音:

“老师!”

是邹小末回来了。

“老师,你怎么来了?”他显然是高兴的,看了一眼根本没有抬头的母亲,马上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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