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惶恐!”庄舜远哪里听不出梁帝的讽刺,但他自认隐藏得极好,一切都以梁国、以朝廷为重,所以并不心虚。
“爱卿有什么可惶恐的……”李祈熹轻描淡写地道:“难道爱卿们这些折子递上来,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私不成?”
这下子,一众御史包括庄舜远都跪了下来,不敢接话。
李祈熹用手点了点案几上的折子:“昔日没有这先例,那现在,不就有了先例吗?”
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内心自嘲:什么时候,朕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了?连封一个朝议郎,还被人道有违祖宗礼法?
“你们要cao心的事情那么多,就不用再盯着这一件了,御史台的人现在越来越清闲,得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李祈熹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更甚:“原本是想给护驾有功的弘休封一个恩荣县公,不过朕怕这个先例开大吓坏你们,这才退而求其次,另谋他算。”
众御史闻言,无不惊讶万分,顿时愣在当场。
李祈熹从上而下,看不到他们真实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他们的惊讶。
颇有些得意地看着这些御史,李祈熹一扫之前的严肃:“诸位爱卿不要担心,分封县公一事,朕只当好好考虑。”
换句话说,封一个朝议郎这等简单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御史成群结队地跳出来支吾。
……
论功行赏的旨意公布之后,有多方就林彦弘的事情明里、暗中博弈。
他们抱着各自的目的,或许是针对林彦弘本人,或许有更深的考量和谋划。
但这一切,林彦弘并不怎么在意,也没有任何精力去探知一二了……
因为自从京郊围场归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林中受了惊吓后又受了些风寒,他回到京中之后的短短三月时间,竟然一连“病”了好几次。
病着的时候,多半是有些发热,但昏迷个半天、一天,看似吓人,却连药也不用,就又忽而好起来了。
几个来家中探病的大夫都找不出缘由,只能推测林彦弘幼时的顽疾被秋狩这一惊给勾了出来,所以时不时发作一番,只能慢慢调养,再看之后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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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病痛
自去岁秋狩之后, 齐光严和齐张氏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担忧, 都用在了外甥弘哥儿身上。
当初陛下一时兴起, 但想着年轻人比较有体力,所以没有带着齐大人他们这些“老大人”,只带了林彦弘他们那群年轻有为的文官。
谁知道世事难料, 好几个看着前途无限光明的, 竟是把命也留在了京郊围场,令人唏嘘不已。
而他们这些“腿脚不便”的,反倒是安安稳稳, 妥妥帖帖。
在营地里经历地动,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充其量只有几顶帐篷塌了,也没有人员伤亡。
受到小小惊吓的齐大人还没来得及感慨, 心就揪了起来——陛下和弘哥儿可都在外面啊!
之后二殿下和裕王世子殿下等皇子、王世子返回营地,准备去林中寻人, 齐大人真恨不得自己也能跟着去。
可惜他才是“手无缚j-i之力”的老书生, 跟着去只会给两位殿下惹麻烦,所以只能心急火燎地在营地里等待,片刻平静不下来。
等终于看到侍卫带着弘哥儿骑马而归,齐大人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可就近一看呐——苍天, 他们弘哥儿身上怎得都是血迹啊!
齐大人差点没有厥过去,好在有御医跟着去寻人,也有几位御医在营地里候命, 为陛下他们一行人看诊。
可确定弘哥儿身上没有伤、只是沾了妖魔的血后,齐大人却一点没有感到轻松,尤其是听说有几位年轻的文官丢了x_ing命,他反而更加紧张。
——妖魔,那可不是普通的野兽啊,他们竟然遇到过妖魔!
齐大人执掌鸿胪寺,常常能见到他州使臣和一些零星小国的来者,也见过了不少与他们外貌不同的人,听过他们“传奇”的故事,可谓见多识广。
但他一生,起码到现在也没见过真正的妖魔,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知道妖魔的可怕。
虽然有陛下,但那妖魔既然敢趁着地动出来作乱,见到这么多人,等于见到这么多美味可口的“食物”,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齐大人光是想象,就能猜到当时的场面有多可怕,又想想自家的弘哥儿也在队伍里,顿时后怕不已。
他再不管弘哥儿如何劝都执意留在他的帐子里看顾他,陛下体恤他们舅甥,于是恩准了齐大人的请求。
回到天京之后,林彦弘其实立刻就“病”倒了。
他昏睡了两天,因为大夫诊断不出具体的病症,所以就认为他这是过渡紧张之后脱了力,累得熟睡不醒。
后来林彦弘醒了,如之前一般“活蹦乱跳”,所以齐家人连带林彦弘自己都没有怎么太注意。
但相似的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而且林彦弘昏睡的时候还有些发热的症状,他们终于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了。
陛下知道这件事后,连御医都送来了两次,还是没有办法确诊其病症。
无论是天京的大夫还是御医,最后都只能泛泛地把这种症状当作是林彦弘受惊之后旧疾复发,只能慢慢调养。
由于小林大人一般只昏睡个半天、一天的,长也超不过两天,所以朝廷里的同僚并不知道他“得了病”,只有亲近的人和他自己,才知道真实的情况。
至于朝中围绕着陛下对两位殿下和诸人的封赏议论得热热闹闹,都跟愁云围绕的齐府没有太大关系了。
他们现在只希望弘哥儿能好好休养,尽快恢复健康。
……
面对明明很担心、在他面前却竭力维持笑容的舅父一家、琥珀等人和李景承,林彦弘是“有苦难言”。
他跟大夫和御医说,自己昏睡的时候并没有感到难受,是实话。
但他说,自己人事不省,却是假话。
事实上,最初两次确实是一觉昏睡到天亮的感觉,但从第三次“入睡”开始,他就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他其实是被困在了古玉中的须弥芥子。
照理说他能凭借意念进出那有屋、有水、有石桌椅的须弥芥子,但“昏迷”时他无论怎么用力地想出去,却还是不能成功离开。
经历过一两次之后,他就渐渐不如开始是那般紧张了,坐下来思考思考,或者在木屋里休息一下,翻翻那些古籍。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看那些用雍国古文字记载的古籍,但字还是认识一些的,所以慢慢看了两本,发现里面除了诗词,还有很多游记。
林彦弘看了许久,发现这游记写得极其详细。
原主的所见所闻,心情感叹,无一不记在那里面,丰富多彩的内容,让看得人不禁对他走过的地方产生极大的向往之情。
古籍虽好看,但林彦弘更不希望自己昏迷的时候,家人会担心,所以总在想着出去。
因着李景承坚持要留在他身边,林彦弘只能吩咐琥珀不让她守夜,所以每次林彦弘半夜清醒的时候,总能看到李景承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这时候,他就会安抚地摸摸他凑近的脸,然后连人带被子被某人拥尽怀里。
“没事了,我已经醒来了。”林彦弘任由他抱得自己生疼,还轻轻环过他的身体,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你要睡觉,快天亮了。”
可李景承生怕自己一个错眼,林彦弘醒了没看到自己,所以彻夜不眠不休,即便林彦弘醒了,他也不太安稳,只有随时随地都抱着他的时候,才觉得安心一些。
林彦弘觉得李景承当是被自己吓到了——既是被当时经历了地动和妖魔的自己吓到了,也是被连连昏睡不醒的自己吓到了。
想起秋狩那天劫后相遇,李景承看自己的眼神,林彦弘顿时心软。
可他终究还不能把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告诉李景承,心里总归是有些愧意的,所以只能由着他这样抱着自己睡。
哪怕林彦弘已经渐渐意识到,他和李景承这样,并不像普通兄弟。
关于朝堂上的事情,林彦弘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是为某些贵人当了挡箭牌。
那些明里、暗里议论他的人,或许是因为羡慕变了嫉妒,或许是出于要“指桑骂槐”,总之蹦跶得挺高。
但林彦弘相信,只要有陛下在的一天,只要官家还对他有几分看重、几分期许,自己就无畏这些流言蜚语。
还有些人自己以为是或者另有深意地“提醒”他,会有御史弹劾与他,要他准备好自辩,甚至建议他应该主动请陛下收回成命,否者定会后悔。
林彦弘心中好笑的同时,只觉得这些人未免也太小看他了——他可不是十几岁不懂事的少年,哪有这么好骗的?
就算有御史要说这件事,也绝不可能弹劾他……要不然,能弹劾他什么?
是弹劾他不顾危险救驾,还是弹劾他就这样接受了陛下的赏赐而没有一点谦虚不受的意思?
林彦弘估计,御史谏言一定会从陛下那边入手,他们多半会以没有旧例可循或者以他年纪小、经验不足为由,请陛下三思。
他们希望陛下“三思”之后,以后就再不会养成这种以个人喜好来决定官员任派的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