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风]罪人 作者:青霓青璃【完结】(3)

2019-06-20  作者|标签:青霓青璃 爱情战争 异国奇缘

  很明显,天生身体虚弱的我并不是这个伟大责任的最佳承担者——我甚至连一座最低矮的瞭望塔都算不上。在受到家庭医生的无数次警告之后,父亲终于放弃了让我跟着兄弟们一起骑马、格斗的想法,同时也放弃了对我的所有希冀。

  为了我的健康,我被要求整天在室内休息,好像只要躲在这栋古旧的建筑物里就可以多活上几年一样。

  上帝有狡猾的一面,我想,否则他为什么要在限制了我的健康的同时,还给了我一颗向往自由、想要建功立业的心?这座不大不小的雷德格瑞夫庄园是我全部的活动范围,只要迈出铁门一小步,就会有眼尖的仆人将我带回来,其预判之精准常常令我怀疑他的脑后也长了一对善于发现的眼睛。

  为此,我意识到我必须找点乐子。除开懦弱的母亲和过于温柔的姐姐玛戈,我最好的伙伴就是三楼藏书室里那些无穷无尽的冒险小说。我总是不知不觉就在那里度过一整个下午,并且意犹未尽。在那段时间里,我是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罗宾汉,是坚韧不拔、苦中作乐的鲁滨逊,是机敏淘气、充满好奇的汤姆·索亚。我就像是雷德格瑞夫庄园的堂·吉诃德,只恨自己出生得太晚,没来得及赶上地理大发现的时代,不然美洲大陆势必将以我的名字命名——被来路不明的自信淹没的我坚信这一点。

  自然,人一旦开始寻求心灵上的慰藉,必定意味着他在物质上、生理上的需求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于这一点,我早就无师自通地明白:自从十五岁那年,年轻的金发男仆马克第一次为我口、交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这种两个男孩之间亲密的、甜蜜的关系。我们的深刻友谊一直持续到我十七岁那年,他在那个令我沮丧的三月里前往阿根廷工作。或许几年后我会在书店里看到他作为一个成功商人的传记,但彼时他的离开着实给我带来长时间的懊丧,再加上母亲和玛戈正在巴黎探望外祖父母,那段时间里我居然成了整个庄园唯一的主人(父亲和两个兄弟常年在外)。

  1912年的春天,我在雷德格瑞夫庄园百无聊赖地、糊里糊涂地独自生活到五月,随心所欲对仆人发号施令,随时在整栋别墅里无拘无束地跑来跑去的快乐早已被孤单、寂寞和无聊替代,除去传奇巨轮泰坦尼克号首航沉没的噩耗以外再也没有什么能提起我的兴趣。好在这时玛戈终于要回来了。

  而菲利也正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我一向愿意做夸张诙谐的比附,我们的关系就像是赫拉克勒斯与海拉斯,雅辛托斯与阿波罗,加尼米德与宙斯(③);他是我一生中感受过的最温暖的阳光,欣赏过的最美妙的音符,触碰过的最独特的花朵,饮用过的最清澈的泉水,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①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Royal Military Academy Sandhurst ):是英国培养初级军官的一所重点院校,也是世界训练陆军军官的老牌和名牌院校之一。它曾与美国西点军校、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以及法国圣西尔军校并称世界“四大军校”。

②布尔战争:指第二次布尔战争(英语:Second Boer War),1899年10月11日-1902年5月31日英国同荷兰移民后裔布尔人建立的德兰士瓦共和国和奥兰治自由邦为争夺南非领土和资源而进行的一场战争,又称南非战争。

③赫拉……宙斯:这三对人名都是同x_ing情人的关系。

  ☆、Chapter 2

  时至今日,我仍旧十分羡慕玛戈,她无疑是上帝的宠儿。她有着和人间最美的女人海伦(①)不相上下的外貌,用最宽松的束腰带(②)也能显得无比纤细的腰肢(我无意间从母亲和玛戈的对话中得知的),比夜莺还悦耳动听的嗓音,以及无与伦比的好运气,比方说,遇见菲利克斯·赫西。

  他们是在外祖父家举办的舞会上认识的。那时菲利恰好也在巴黎探亲。出于对美丽的异x_ing的兴趣,出于对爱情的期待,出于同为英国人的认同感,他们很快相识并熟悉起来,甚至在短短一个月内发展成订立婚姻的契约关系。因此,在那个晴朗的五月,他有充分的理由来未婚妻的庄园小住。

  在刚被园丁修剪得整洁葱郁的花园里,我第一次见到菲利,他第一个从那辆开进雷德格瑞夫庄园的黑色摩根汽车里走下来,随后伸出一只手牵着道克森夫人与小姐下车,同时体贴而优雅地将空出的手抵在车门顶端,防止其坚硬的外壳碰伤女士们柔软嫩滑的皮肤。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这完全符合英伦绅士作为的一幕,也许是因为对上了那双清澈的土耳其蓝眼睛,也许是因为我本身对于像他这样高大英俊的男人的抵抗力的缺失,总之,我从第一眼就对这位年轻的海军军官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浓厚兴趣。

  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世上真正成为撒母耳(③)的圣人少之又少,而我明显无幸忝列其中。在后来长久的痛苦愧疚的赎罪时光里,我曾无数次尝试把这一场悲剧归咎于父亲不讲情理的严苛,医生小题大做的警示,母亲毫无原则的溺爱……但这并没有让我好受,我知道,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亲手将他,我的最爱,推入地狱。

  我对菲利的喜爱注定是一场希望渺茫的博、彩,即使连蒙特卡罗(④)最大胆的赌徒也不敢投下我所下的注。我们的友谊隔着生理上的鸿沟,伦理上的批判和道德上的诅咒。更为重要的是,我不清楚菲利是否对我有兴致,如若他像父亲那样对这种爱抱有反感甚至憎恨,我的心必将破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连同我的身体一起飞到坟墓里,永远埋在肮脏、沉默而呆板的泥土之下。

  兴许仁慈的上帝真的对我,对这个虚弱、孤单、失意的男孩有所垂怜,居然让菲利读懂了我的暗示,并且做出了含蓄但积极的回应。在那场旨在庆祝玛戈十九岁生日的舞会上,我站在一个稍微冷清点的角落里品尝来自波尔多的上好的红酒,眼神却像猎豹一样在人头攒动的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搜寻那头最灿烂的金发——我相信我能从其他枯Cao般的、黯淡的、掺了杂色的金发中一眼分辨出他独有的那份来。

  事实上,我的确成功了。那个高大、俊美的,如同希腊雕塑一般的身影就在玛戈的身边,并且同我一样拿着高脚酒杯。我非常乐意寻找我们之间的共同点,这使我心情愉快。

  终于,在我脑海中排练无数次的情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我们的视线在这个拥挤、喧闹、明亮的地方相遇,在一百多多人的注视下交织到一起。我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像是要从其中攫取一切关于他的信息;而更令我欣喜的是,对于我过分炽热的目光,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不适与畏惧,反而友善地朝我微笑。因而,我也对他投以一个小小的笑容作为回报。

  对于我这样j-ian滑狡诈,处心积虑想要博得他人关注或是同情的男孩来说,学会察言观色是人生中的第一节课。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注意到,原本令我讨厌的无神、懒散的眼睛除了有阻碍我成为独当一面的英雄这样的负面作用以外,还拥有意想不到的功效。虚弱的身体和忧郁的眼神让我在那些心地善良的夫人小姐们那里得到格外的怜惜:我不笑的时候就像一个心事重重的、闷闷不乐的可怜的病人,因此我的笑容变得格外珍贵。而我恰到好处地控制着在人前笑的频率,以防他们对我的怜悯荡然无存。

  可这一切规划都在见到菲利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上仿佛印着一本笑话集,让我见了就没由来地咧开嘴角露出笑容。在他和别人交谈时,我爱久久地观察他一开一合的嘴唇,并且暗自揣度那两片鲜红的唇瓣究竟有多软,里面渗出的津液究竟有多甜。

  尽管表面上我们的交集还停留在平日里相见时的点头寒暄,但我那颗不识好歹的、自负的、跃动的心已经私自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下了一厢情愿的定论。我把他当作我的情人,这份情意与之前我对马克的感情有所不同,如果菲利坚持,我甚至愿意与他保持苏格拉底式或柏拉图式的圣洁的恋爱(⑤),只要我们的心连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海伦:古希腊神话中第三代众神之王宙斯跟勒达所生的女儿,在她的后父斯巴达国王廷达瑞俄斯的宫里长大。她是在人间里最漂亮的女人。

②束腰:19世纪-20世纪初,欧洲女x_ing非常流行束腰,以夸张的细腰为美,因此导致许多女x_ing死亡。

③撒母尔:《圣经》中少有的完全没有罪行记录的圣人。

④蒙特卡罗:摩纳哥公国的一座城市,位于欧洲地中海之滨、法国的东南方,属于一个版图很小的国家摩纳哥公国,世人称之为“赌博之国”。

⑤苏格拉底式、柏拉图式恋爱: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精神恋爱,追求心灵沟通,排斥r_ou_、欲。

  ☆、Chapter 3

  我与菲利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六月的一个星期六。那天我的表姐丽莎正从诺丁汉郡前往伦敦,中途路过科茨沃尔德(①),便决定来雷德格瑞夫庄园看望我们。正餐过后,玛戈邀请丽莎去她的卧室里聊一些“属于女士的话题”,于是我和菲利拥有了一个自由的夜晚。

  我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星空,这是一个晴朗的月圆之夜,高悬的皎洁的月亮像父亲千里迢迢从中国买来的陶瓷圆盘,可爱又迷人;然而我胡乱的思绪一下又跳到流传已久的狼人的传说上,我开始紧张地打量房外的花园,确信家里确实没有种乌头Cao(②),这才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

  “今夜真美,”菲利突然走到我身后,开口说,“艾尔,想一起出去散步吗?”

  我知道,对于这个问题,我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于是我们并肩走在一起,沿着花园缓缓向庄园边上的小树林走去。我低头看着稀疏昏暗的路灯下映出的我们的影子,悄悄往他的方向挪了几英寸,好让我和他的影子重合到一起;我还观察我们的步调,在发现自己迈出左脚而他迈出右脚时立刻改弦更张,直到我们的脚步声和步伐都完全重叠。我就像一个幼稚的孩童一样,为了微不足道的、旁人难以理解的欢乐而沾沾自喜。

  “保持同步会让你愉快吗?”菲利发现了我的动作,笑着问我,“你很适合参军。我在军队的时候,那儿要求绝对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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