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福并不觉得幸运。
有那么几秒,他恨不得自己还躺在那个垃圾场里。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被丢到垃圾场,他见过黑帮教训完了人总爱往垃圾场里丢。
只是丢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装在黑色塑料袋里,一无所知。
他闭上眼睛不理敕棍,任由敕棍给他擦掉额头的汗水又掀开衣服c-h-a了根体温针。
凭借触感,阿福觉着自己是没穿衣服,忍不住默默咽了口唾沫。
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那么一览无遗,看来等会要离开还得随便捡件衬衫。
他就这样躺了一会,竟再次迷迷糊糊睡着了。
意识朦胧间,他隐约听到有人进出,房间里大概不止敕棍一个,还有其他的几个队员,包括那个小法医。他时不时就摸一下阿福的额头,时不时又摁一下他的脖颈。
阿福就像一具尸体一样被这摸摸那探探,偶尔碰到不得了的地方,便猛地抽搐一下。
可他不愿意再睁眼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对敕棍报以感激,但感x_ing又让他后悔自己与红鹫的交集。于是他只能选择逃避,以从骆驼那里学来的方式装睡装晕。
阿福到底年轻,就这么睡到第二天中午,他便实在睡不着了。
他的身体仍然疼得可怕,但肚子叫得更加难受。中途他听到有皮带环扣碰撞,还有人转动大门的门锁,他猜测是几名红鹫要上班,所以只能把他锁在家里。
阿福终于再次睁眼。
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才试着去够床沿和墙壁。床是贴着窗户放的,于是他可以掀开帘子的一角,勉强看到外头逼仄的正午的阳光。
这一间小屋子和敕棍家的不像,多了不少瓶瓶罐罐和各种药剂的味道,所以他很快就能判断出他应该是在小法医家——那就好办多了,只要不面对敕棍那双狠厉的眼睛,他就能想出好几个理由软磨硬泡地从小法医身旁溜走。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只有回到贫民窟这一条路。
并且,要尽快回去。
经过一夜的休息,昨晚的片段也慢慢拼凑起来。
他意识到卷毛并不是完全相信骆驼的话,否则凭卷毛的狠劲,早就把自己一枪崩了。但现在他只是被痛打一顿——这是佯装相信骆驼,也算是给他这个不熟悉百会风土人情的外来客一个警告。
而阿福只要认了这顿打,然后乖乖地、尽快地回去,他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相反,他在外头待得越久,黑帮对骆驼的谎言就多信一分。
阿福出不去百会,如果出得去,此刻就算是徒步,他也会从百会逃走,随便进到周围哪个城市或者哪个国家都好,反正不留在这里。
但很遗憾他出不去,他既不是有钱人,也不是黑鸦金豺红秃鹫三选其一。
所以他被牢牢地困在了这里。
那如果骆驼可以为了活命而出卖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活命而不择手段。
说到底鸦国就是一个比谁会翻脸的地方,他就不信了,如果他拖着这一身伤走投无路地折返,黑帮那些本来就不提防他的人还有什么理由认定他和红鹫是一路人。
我看你骆驼急还是我急。
想到此,阿福试着从床上下来。
他本以为可以站起来,岂料刚踩到地面,便双膝一软,整个人摔到地上,不仅如此,还一并碰倒了旁边的脸盆和脸盆上挂着的毛巾。
外头的人听到响动马上冲进来。
阿福忙说没事没事,我自己起,我自己能行。
可抬起头来时他就懊恼了,他还没出发,就算错了第一步。
留在家里看守他的压根不是那个羸弱的小法医,偏偏是挂着两个黑眼圈的敕棍。
那一刻阿福简直都要怀疑了,你说你他妈要不是喜欢我,你怎么老盯着我不放。
第44章
敕棍智商不错,但估计情商有点低,阿福都叫了他不要过来,他还是硬是把阿福拽起。
阿福不乐意了,他现在觉着靠近红鹫就会一身腥。他推了敕棍几把,好不容易才把敕棍推开一点。
敕棍也有些愣神,站在原地看阿福踉踉跄跄扶稳站好,再一步一步往客厅走。
他默默地跟在后面,好几次阿福看似要摔倒了,他都想上前两步,但阿福的手总比他预料的更早举起来,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帮忙。
阿福的膝盖骨有很大一块淤青,先前应该被棍子砸过,虽然阿明没检查出骨折之类的情况,但软组织受伤肯定是有的,走起来腿软也是一定的。
阿福的样子十足狼狈,不消说,他还没穿衣服。他觉得自己大概和亚当刚醒时差不多,脑子混沌,行动迟缓,这时候应该出现一个夏娃扶他一把才对,怎么他妈的旁边只有一条比自己还粗壮的敕棍。
他从沙发捡了一件衬衫,披上才发现短了一截,这衬衫大概是阿明的,袖口只到他的胳膊肘。
原计划就这样在沉默和尴尬中拧开门把手出去,人遇到尴尬的时候最好采取两个措施——一不说话,二不出现目光对视,那他们就可以缓慢消化尴尬,再让彼此的身影消失在目之所及的尽头。
然而阿福找了半天,却没找到一条裤子。
真是天要留人。
所以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回过脸,对敕棍道——“警官,你……你要不赏我条裤子穿吧。”
从敕棍的反应中阿福可以看出,红鹫确实习惯了面对犯人,所以他们可以使出浑身解数把眼神弄得极其凶狠,动作也十足麻利老练,但不太懂得正常的人际交往。
敕棍听罢竟没反应过来,还就这么上下打量了阿福一会,眼神停在他胯间软绵绵的小棍子上,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忙钻进另一间房给阿福翻了条——怎么他妈的又是精神病院同款,难不成红鹫队统一发的睡衣都一个样?
阿福倚着沙发坐下,也不挑拣了,先穿上再说。
他想想也是,穿个衬衫再穿条烂睡裤,看着也知道他这一夜过得不踏实,很有可能在哪个桥底窝了一晚,增加在毒贩面前装无辜的可信度。
裤子也短一截,露出阿福脚踝上青青的痕迹。
“你要去哪里?”敕棍可以的,还有救,现在终于看出阿福想走的意图了。
“回家。”阿福说。
“你这情况不能回去,”敕棍道,他皱起眉头,一把抓住阿福正在提裤腰带的手腕——“要回去应该在天亮之前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是回去,你怎么交代前一天晚上去了哪里?”
“我能交代。”阿福把手抽回来,瞥了敕棍一眼,“这你不用管,我不会把你们说出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敕棍说,顿了顿,又道——“就算你要走,我也得叫车来送你,你——”
“你到现在还觉着我会暴露你们的真实身份?”
阿福听不下去了,他打断敕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实话我可后悔救了你了,但如果我想招供,我昨晚已经把和你们所有的交集交代干净了。但既然我这顿打都认了,警官你就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阿福真的受不了这些无端的猜测和怀疑了。
他就一卖包子的,被黑帮怀疑不算,被朋友出卖不算,现在自个救了的红鹫还打算蒙着他的眼睛才愿意放他走,以防他知晓任何一只红鹫的居所——老天啊,他自戳双目行不行。
看来好事也不能乱做,做好事也是要承担后果的。
第45章
然而敕棍并没有就此打住,阿福开了门晃晃悠悠地出去,他还是继续地跟在后面。阿福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下,敕棍也跟着一级一级台阶走。
走到阿福都看清自己所处的小区和不远处的栅栏了,敕棍还站在楼梯口。
“你不跟着我了。”阿福扬扬手,示意敕棍回去。
阿福往大门走两步,再回头,还好,现在敕棍没跟了。于是阿福努力加快自己的脚步,拼命往大门处靠近。可他还没够到门口,敕棍便两三步追上,握了一下阿福的肩膀。
“我还在这里留几个月,你如果有事就打我电话。”敕棍说着要掏出小纸条写号码。
阿福一把抓住敕棍的手,摇摇头,他说你还是不要给我号码了——“假装不认识,这是你教我的。而且我真不打算做线人,不要再做我工作了。”
“不是线人,我只是——”敕棍咬了咬牙,僵持不下,也只会顺从地把纸条塞回口袋。他纠结了一会,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你自己小心点,如果我找到机会了,我去看你。”
“不要来看我。”阿福低下头,松开了敕棍的手。
敕棍怔怔地望着阿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赶紧补充——“那你不是还要知道家里消息吗?我几个月后会前往陶道,我——”
“警官,你再这样我真怀疑你对我有意思。”阿福哭笑不得,嘴一快,把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说出口。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敕棍的表情更严重地怔了一下,让他怀疑敕棍到底能不能听出这是个笑话。
其实阿福知道敕棍只是好意,但到了现在再让他报以与敕棍往来,以求获取四满城消息的希望——这太不现实了,也太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