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次嗨大了骆驼都会捂着自己的腰,低声喃着该死红鹫,红鹫该死。
所以这道疤就像一块警示牌,深深地烙印在骆驼身上。尤其骆驼又喜欢在家里光膀子,以至于这警示牌老在阿福面前晃,晃得他现在也一听红鹫的名,就下意识地一阵打颤。
“你不开玩笑,我会吓到的,等会晚上不敢一个人睡了。”阿福说,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骆驼又嗨大了才瞎□□胡说的话。
骆驼却没回应,他眯起眼睛瞥了阿福一眼,而后又躺下去,躺在一群和他一样绵软的肢体里。
第8章
所以第二天再出摊之前,阿福是考虑了好一会的。
与自己的判断相比,他当然选择听骆驼的判断。毕竟骆驼是陶道土生土长的人,而即便两个地方是接壤的,还是有一定的民风差异。
鸦国非常讲究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即便是在城内也划分了不同的管辖区。若是阿福真不知道玩法而出错了牌,恐怕他也不用每周去打电话了,就等着家里人有朝一日解除戒严,过来给他收尸得了。
但令他好奇的是,当他第二天再推着小推车战战兢兢地挪到警署门口时,金豺已经在那等着了。不仅有他,看上去还有他的好几个同事。
一见着阿福推车过来,竟一窝蜂地涌上将其团团围住。
阿福大惊,心说大家这样不好吧,你们就算要把我当成线人栽培,不应该找个晦暗的小巷子秘密谈话吗,这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妇女儿童,要被热心的朝阳群众看到了那岂不是——
谁知他话还没出口,之前那金豺就说了,他说着包子好吃,你们打包吧,每人一份,往后就在这吃了。
说是金豺,确实一点不为过。这类食腐动物哄抢一番,而后又迅速消退。阿福自己没得靠近包子笼,再靠近时,里头的包子仓都空了一半。
而那一群金豺则一边津津有味啃着包子,一边陆陆续续往警署走,只留下与阿福打过照面的那一个,上下摸索一番,掏出金币和纸币压在小推车上。
他居然是要付账。
阿福连忙把金币推回去,他说不用不用,我昨天不是说了吗,你过来吃免费,全部都免费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那金豺吸着豆浆没开口,只是摇摇头,又不由分说地把金币压台上。
这下气氛就有点尴尬了。
摊子的热气源源不断地冒上来,金币都被晕上了一层雾。而阿福不敢碰它们,金豺又不把它们收回,只留着一堆金币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就像让顾客自行上来投币找零一样。
果不其然,其他顾客还真就这么想了。他们上前扯个袋子抓俩包子,多退少补,自己在那一堆金币和纸钞里挑拣。
而那金豺也吸着豆浆站在一边,一面时不时看着阿福忙碌,一面又朝警署看去。
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批上班潮过去,阿福才终于直起腰来。现在那金豺也吃完了,把空塑料袋和豆浆杯捆在一起,提在手上,一瞬不瞬地望着阿福。
阿福说,警官,这钱你真拿走,我不敢收你们的钱,你们就不要戏弄我了。
那金豺却没搭理他,看看金币和钞票,又看看阿福,最终问道——“你叫啥?”
阿福咽了口唾沫,说了自己的名。
金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抬手点了点桌面的钱币,说,这些你收着吧,明天我们还得来吃。
末了再次不管阿福还有话没话,转身就往警署走去。等到他真正没入警署那扇已经脏得看不清内里的玻璃门时,阿福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没问这金豺的名字。
他挠了挠头,又四下看了一圈。周围还是来往的上班族和上学的孩子,不远处停着一辆金豺那喷漆着獠牙的车,警署的旗帜在清晨的微风下飘荡起来,鸦国的标志于明媚光线下闪烁着一种晦暗的光彩。光彩碎成玻璃片,朝着这一棵大树飘散。
阿福就位于这棵大树下,他看到对方回头瞥了他一眼。
阿福忽然觉得这人不太危险。
至少,好像是真的不打算把自己赶走。
第9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这金豺及其同事就像把阿福的小包子铺当食堂一样。早上买一轮,中午收摊前再买一轮。到了快周末的时候,还续订了两笼的包子,让阿福第二天一块随中午餐带来,方便他们晚上热了吃。
阿福觉着这样也不错,虽然不愿意收钱,但让阿福多干点活来做补偿也未尝不可。或许这个小警署真有着不一样的规矩,以至于他们不方便和其他金豺一样拿现金,只能把现金转一转,转成其他的资源。
就这么一个星期的接触,阿福也得知自己最先见过的那名金豺的外号。他没说真名,阿福问的时候随便甩了个花名——“敕棍。”
阿福琢磨着这名字要不是你随便起的,就是别人照着你这模样起的。
这名字听着不友好,正如敕棍看着也不怎么友好。虽然他仍然秉承着明算账的好习惯,但阿福几乎就没见他笑过。不仅如此,这个警署的其他金豺也差不离。
这和阿福的认知有很大的出入。
金豺是穿着警服的混子,这是鸦国人共有的认知。他们说话嗓音大,动静大,有事没事开个警笛呜哇呜哇开道,没事也穿个警服随便在辖区内的小馆子里白吃白喝。
毕竟他们的袖口上有那俩虎牙,这标志就是他们的通行证。要说贫民对他们一点意见也没有——那不可能。有的小摊贩一天就挣不了几个钱,交了他们的份额几乎是入不敷出。
在对待维护治安的问题上金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待税收是绝对地恪尽职守,一分钱就是一分钱,一个钢镚也不跟你商量。
所以住在贫民窟里的民众有一部分愿意和金豺打交道,而有一部分更乐意让毒贩和黑帮掌控他们的生死。
但这警署却是例外。
这里的金豺都很安静,不怎么穿着大摇大摆的警服,也不怎么高声呼喝,更不像其他人一样瞅着阿福这类小摊贩便颐指气使,没事揩点油,有事再多榨点水。
恰恰相反,他们基本从早上进入警署之后,整个上午只有偶尔见得一两个人出来抽根烟。等到了中午会有外卖送来,或出来一个人打包包子,然后又是一个下午不见人,直到阿福收摊撤退。
有一天阿福收摊了又绕回来,掐着点算着金豺下班的时间。他是想和敕棍偶遇一下的,说到底他也是在人家警署门口做生意,那无论敕棍看起来多不平易近人,阿福也得硬着头皮和他搞点私交。
鸦国人太讲关系了,有时候一件事要求政府部门的人办,人家可以给你拖上半年,也可以半天给你搞定。这一点也是阿福父母经常教导他的,他们说人走到外面就不能单打独斗。多认识一个人,就算多了一分力量。
何况,还是警署的人。
金豺通常六点下班,五点半开始有人陆续从警局出来。而五点之后不接电话,四点半之后不出警。
所以阿福是五点到的,他觉着这群人再怎么早退,五点之前也应该还在。
但令阿福十足以外的是,他在外头抽了半盒烟,脚底的烟蒂都落了一大堆,指针即将走到七了,却还不见警署关门,也不见有人早退。
他觉着蹊跷,又往警署靠去。他在警署门口绕了一圈,瞅着机会往里头瞥了几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头的人竟还全部坐在位置上,满满当当,真他妈像教科书里的警察局。
阿福留心查找,却没见着敕棍的影。不过想来也是,敕棍看起来像个小领导,那领导大概有自己的办公室,也有自己的作息时间。所以和底下的小兵崽子不一样——不稀奇。
所以阿福连续在收摊后蹲点了两天,都没见着“下班”的敕棍。而早上上班时敕棍身边又常有同事,以至于他们的私交一直等到相识的月末,才真正开始。
不过令阿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开始一点都不平和。他完全没有按照自己做的准备念出台词,反而在惊吓之余,差点蹦到了敕棍的身上。
第10章
其实那天阿福是看到预兆了,那预兆是他应该摆小摊的位置上多了一只箱子。
这是一个周末,阿福是准点来的,但上班时间在周末会延后一个小时,所以他到时警署还没有开门。
周末买早餐的人不多,鸦国毒品泛滥,周末的前一天正是把一星期压抑的欲望释放开来的时候。无论是喝多了还是嗨大了,不到中午都是起不来的。
骆驼也是一样,不过骆驼是天天不到中午都起不来,这不在计数范围内。
这一个月里骆驼提醒过阿福两次,一次是之前怀疑金豺非金豺,一次是上周五出门之前。
那时候骆驼要赶去一个派对,为工作也为娱乐。娱乐是他早就盯着几个姑娘了,那几个姑娘和阿福一样也是从原首府迁过来的。人生地不熟,正需要一个老司机。姑娘在这空当最好接近,要让她们混熟了就不好下手了。
而为工作——不用说,骆驼出货的量越来越大。骆驼这人没什么正经事,所以一天除了烧根烟蒂看看球赛,就是拿两块砖往市中心跑。他的机动x_ing很大,认识的狐朋狗友也多。贫民窟的帮派偶尔不腿脚不够,不会每单生意都亲自派送,于是就需要骆驼这样的人。
但大部分像骆驼这样帮着出货的贫民不敢带太多,毕竟被金豺遇到是要敲一笔的,而被红鹫遇到就送了半条命。可骆驼不一样,骆驼可以上衣口袋裤子口袋内袋外袋全装满,走一趟相当于别人走五六趟。
按骆驼的话说,他不怕遇到金豺,反正就算身上没货,他也早被金豺盯上。这不再多干点活,怎么拿来好好孝敬金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