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宫奇遇
时值清明,万物洁齐而气清,Cao木吐绿。
上至王公大夫下至布衣走卒都会趁着这样的好日子踏青访友,扫墓祭祖。
起初,清明节并没有扫墓的习俗,清明指的是春分后十五日,完全依照农时。扫墓的风俗来源于清明前一天的寒食节,而寒食节又是因晋文公悼念介子推而起,“寒食上墓”。所以,当刘彻被田蚡和半夏一左一右牵着小手上街溜达的时候,他便看到一群群汉服男女,或乘牛车,或步行,到希望的田野上春游踏青。
长安城东西南北有十二道门,四通八达的通衢街肆将整个城化为大大小小的几个方块,大的道路叫做街,小的叫做里。不管是街还是里,道路两旁都是不能设商铺摆地摊的,只有王侯高官才允许将大门朝着街道开。这比现代城市规划要严谨得多,既保证了交通通畅,又不会影响市容。
酒楼呢?
叫卖的小贩呢?
突然撞上来偷钱包的小贼呢?
哭着喊着非要卖身给我的水灵灵的花姑娘呢?
……咳,最后那个才是重点。
田蚡见到小外甥瞪直了眼睛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刮了刮他的鼻子:“这么些人就把你吓着了?到了市楼,才是真的热闹! ”
吓毛线啊吓!
你经历过春运吗?
你见过圣诞元旦春节大酬宾吗?
你在人口十三亿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生存过吗?
不过,“市楼是什么地方?”刘彻不耻下问。
“市楼便是买卖之所,四周设有围墙,每日定时定点开放。长安共有九市,各方二百六十步,每隔四里一市。”
刘彻总算有了盼头,这辈子好歹是皇子,要是兜里有了钱还没处花,那多悲催……
“半夏,市楼里都有什么?”
半夏回道:“我也不知,到了长安之后忙于寻亲,经人介绍入宫为婢,未曾逛过。”
田蚡做了个禁言的手势,示意小心,不可暴露身份,道:“我们要去的,是直市,物无二价。”市楼鱼龙混杂,即便身后有侍卫暗中保护,也要谨慎小心。直市管理较严,商品来路正当,贩夫背景简单,相对安全一些。
但这也只是相对而已。
有句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儿女,说白了,就是指具有一定武力值的单独或扎堆、有组织或无组织、有纪律或无纪律的经常携带刀枪棍木奉斧钺钩叉各种兵器在街道集市、茶楼酒肆、荒山野岭出没的无业游民。这些江湖人士,有个官方称呼,那就是“黑道”,委婉点的,称一声帮派。黑道之中,有游侠,有小偷,有恶霸,有 y- ín 贼,而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也是最普遍最常见的,便是流氓。古称:恶少年。
混混可不简单。
第一个混混出现于西周时期,拜秦始皇修长城求仙丹的壮举,动荡的社会为流氓的鼻祖酝酿了一个相对松散的社会环境——国家暴力机关都去镇压起义叛乱了,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民间的治安上。一不留神,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冒头的小混混们就高唱着团结就是力量牢牢凝聚在了一起,一致对外,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社会势力。正如有光便有影,有良民就必定有流氓。于是,这种抱团的势力,就这么jian挺到了汉朝,还让未来的汉武帝、未来的丞相以及未来的女厨神给遇上了。
这个小混混,更不简单。
他的模样不过十一二岁,小虎背小熊腰,身体结实,他双手握拳,下盘稳如磐石,往路中间一站,周围人群纷纷躲避,不敢靠近半分,立刻堵住了刘彻一行人的去路。
“舅舅……”小刘彻轻轻唤了一声。
田蚡看了眼不到他胸口的恶少年,镇定地说:“装作没看到,转身,绕路。”
“……”刘彻嘀咕:他背对着我们,明显不是冲我们来的。
“……”半夏问道,“难道我们不应该去报官吗?”
感慨小丫头不知世故,田蚡叹气:“每个市楼都设有令署,以监察商贾买卖贸易之事,你们当真以为吏胥不想管?他们是不敢管!你看到那少年腰间挎着的匕首没有,颍y-in灌家,我朝最大的地方势力之一,在长安也能横着走。如果我没猜错,他便是灌家的独子,单名一个夫字。”
刘彻心中大奇,这下无论田蚡如何拉他都不肯走了,借着个子小灵活地钻进人群,抢占作为看客的最佳位子。半夏紧跟其后,田蚡无奈,只好追了上去,示意侍卫加强警戒,以备不测。
这时,刘彻终于看清了那个灌家少年的模样,浓眉大眼,一股子勇武之气,他的脸颊上呈现出不寻常的酡红,刘彻嗅了嗅,闻到一股酒气。
立于道路中间的灌夫深深吸一口气,双目一凝,气沉丹田。
他一张嘴,田蚡的脸色立刻变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仁不让之势捂住了刘彻的耳朵。
脏话如绵绵江水滔滔不绝噼里啪啦地朝着酒肆老板轰去。
刘彻听不到声音,而灌夫嘴巴动得太快,让辨析唇语成为了不可能,刘彻只能从被攻击者从生气到愤怒再到发疯接着绝望最后哭笑不得的表情推断出一二。
待灌夫打了个酒嗝,他终于停止了用脏话灌溉长安无辜百姓的耳朵的壮举。
“舅舅好紧张。”刘彻说。
田蚡松手:“市井俚语怕污了……姐姐姐夫的耳朵。”
要是出宫一趟,带回一个满嘴粗口的皇子,他的脖子还留不留得住脑袋?
刘彻没有理会舅舅诚惶诚恐的心情,主动与不良少年搭话:“你为什么堵着路不让人走?”
“贼娘的……”骂x_ing高涨的灌夫骂顺口,惹得半夏怒目而视,“我就是要砸了他的招牌,让全长安城都知道,这个j-ian商卖的是兑了水的米酒! ”
“你几岁了就喝酒?”
“丫的要你管?你哥哥我八岁了。”灌夫豪气地用手比划。
“真的只有八岁?”
“那当然!灌家的男人都是能喝能打的真汉子,”灌夫用力地拍拍胸口,发出沉闷的声音,“越烈的酒,个子窜得越快!不信?你喝喝看。”
“使不得使不得……”田蚡连连摆手。
“老猴儿,要你多事! ”一句话把田蚡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刘彻乐了。
当刘彻和灌夫勾肩搭背地走在市楼里,落在后头的田蚡对半夏说:“我早就说过,‘装作没看到,转身,绕路’吧?”
半夏对小主子的品质有信心:“说不定这个小混混会受到感化,苦海无边,放下屠刀,弃恶从善,我佛慈悲……”
走了没几步,她就心酸地看到意志坚定的小主子消失在了酒楼里,耳边传来灌夫洪亮的声音。
“上最烈的酒!用最大的碗!今天不醉不归啊哈哈哈——”
“舅舅你也喝。”田蚡现在不止想堵小外甥的耳朵,还想连刘彻的嘴巴一块堵上。
“老猴儿……不不,你既然是我兄弟的舅舅,那也是我舅舅! ”
“不敢高攀。”看着那个堪比脸盆的碗,田蚡额头开始冒冷汗。
“哪儿的话,英雄莫问出处,不管你是从哪座山头跑出来的,都是自家人,来来满上满上。”
“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田蚡被灌了整整一碗的黄汤,视野开始变模糊了。
灌夫一点也没有孩子该有的模样,秉承了良好的家庭教育传统,他只知道上了酒桌会两个动作就足够了:一是自己喝,二是让别人和自己一起喝。
看到这种充满违和感的交际应酬的画面,刘彻忍不住热泪盈眶。
整张桌子上只有碰杯声和缺乏意义的呓语:“喝喝喝”、“吃吃吃”……
第九章 青梅竹马
当长公主刘嫖登门造访的时候,刘彻正闭门思过,做深刻检讨。
头一回出宫就醉得钻到桌子底下,前有一二三四五长安老百姓目击,后有六七八九十侍卫暗中盯梢,相瞒也瞒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