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只白老鼠的话,不管走在哪里都不会安安静静——莺莺燕燕围作一团是免不了的吧?
这么走着路,展昭神游起来,直到他面前出现一个人。
一个全身黑衣劲装的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侧伸过来,拦住展昭去路:“展护卫,我家主子有请。”
展昭轻瞄一眼,面前这位看骨架姿态,是个做侍卫不下三五年的主,身份也不会低了。
跟着这位兄台进了一旁的酒楼,上台阶,进雅座,抬眼匆匆一扫,竟然是——八王爷赵德芳。
和八王爷对坐着把酒言欢的,是襄阳王。
这两位皇叔王爷在上,展昭一个小小的四品带刀护卫当然只有马上拜倒见礼。一礼方毕,八王爷早笑着给襄阳王说道:“就是这孩子了,来开封也有一年了,去年耀武楼时可惜了皇兄没在,没见着他三手绝活,那才叫满朝文武没一个不叫好的。”
展昭站在下首,依礼谦虚了两句,心道:八王爷和襄阳王同属宗室,在此对饮其实无甚不妥,然而不知沈仲元所说那一档子……包大人有没有透过一点口风给八王爷?
他悄悄看一眼方才引自己上来的黑衣侍卫,那位兄弟站在襄阳王身后,腰板拔得笔直,目不斜视,长相倒是普通得很。不知这两位叫自己上来又是怎么个意思,莫非真的只是好奇心起,要看看他这个新近从江湖里纵身跃上朝堂的毛头小子?
襄阳王这么从近处看起来,倒是比远远观望着更觉和蔼可亲一些,非要形容的话,与八王爷有三分相似。也对,他们是长兄幼弟来着。
不止看着可亲,襄阳王还热情地叫人搬凳子来,给展昭坐。可是早说过了,这屋子里堂堂二王在上,他一个四品的武官怎么好坐呢,展昭再三推辞。
正这么一边让,一边谦,外头走道里响起喧哗声。
店小二脚步杂乱,语调惶急:“这位爷!您老真不能进去,一整层都给包下了的!您这要是冲撞了……”
“说什么冲撞,不就见外了,跟你说,这里头的人五爷都认得——”是白老鼠?展昭不由得向门板方向望去,贴着襄阳王身边站的那位大哥已经手按刀柄拔动步子,却被襄阳王一摆手拦下了:“逢年过节,本就是与民同乐的好时候——要我说,老八你包了场子这事就做得过了。黑子,且不要与人动粗,你与他们说,要客气一些。”
可是黑衣侍卫默默点了头还没动身,那边门已开了,原本守在外头的几对侍卫都没个动静。
唯有一个锦毛鼠白玉堂大摇大摆地进房来,环视一周,才好像很惊讶地冲展昭一笑:“哟,展小猫——啊啦,Cao民白玉堂拜见八王爷,拜见这位王爷!八王爷您老别来无恙?”
“托白少侠的福。”八王爷笑得温和清朗,又左手一引和襄阳王介绍,“这位白少侠,也是如今名头正盛的人物,论武功,论品貌,都是上佳的。”
一位王爷如此说了,站在一边的众侍卫当然至多丢个眼色,接下来该给搬凳子、给倒水这一套伺候,是一样都不敢落下的。
白五爷也是无法无天,襄阳王随便劝两句他就真个坐了;自己坐了不说,他还拉展昭一把,叫他一同坐。
一屋子长眼睛的都看着呢,展昭心里有什么不满都不能当着两位王爷发作不是?也不好与他撕扯,只得斜坐下来,余光扫着白老鼠两只爪子在那里鼓捣。
白老鼠拎着两根筷子对敲几下,忽然扬脸对着襄阳王爷笑:“王爷,听说襄阳比开封要暖和些?这会子可也下雪不?”
襄阳王被他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笑答:“雪不常下,论雪景还是不及开封的。可是Cao花树木要多些,春天花开得也早——本王看白少侠也是诗酒雅致人,不若来日便一同返回我那襄州去,我那里也蒙江湖朋友不弃,有百十号豪杰在。”说着话他端起酒盅来虚敬八王爷一下,才低下眼皮去,抿一口酒。
八王爷也举一举杯,使袖子掩了沾一沾唇,似有意若无意地转头朝着搭桌边借席的展白两个看一圈。
展昭心念一动,面上不显,他旁边的白玉堂倒是兴致勃勃地拉着襄阳王一个劲打听,把襄阳城里城外好看的景致、好玩的去处都问了个遍,一副摩拳擦掌恨不能连夜赶去游玩的架势。
末了,白玉堂把酒杯随手一丢,臂弯架上了展昭肩膀:“哎,猫大人,也别那么不识情趣,待到开了春,一同襄阳遛遛去?”
一刹那,展昭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但也只是那么电光火石的一霎。白老鼠并没真用力靠上来,只是那么虚搭了一下;也没盯着他瞧,丢了个眼神之后就转向八王爷去了:“对了,王爷,上回我在你家喝的那个酒很不错,下一坛子什么时候挖出来可不许藏私!”说着他指指自己,“Cao民我这鼻子最灵不过,隔着三道街也能闻着有没有猫儿打架,您老人家骗不了我的!”
“你这孩子,本王骗你做什么。”八王爷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只是那么笑呵呵的,点头,喝酒,致意他皇兄。
直到灯火阑珊酒意也三分,两王各自散了,展昭拉住白玉堂。
在这个背街巷子里,行人不多,唯有附近住家的顽童偶尔拎着灯笼追打跑过。展昭把白玉堂拦下来,却发现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原打算问他究竟是否与八王府失窃一案有关的,可是刚才那场面,这位白老鼠不知怎地竟然和八王爷相熟?
然而不说些什么的话,他又已经把人拦住了,还是在这样昏暗的巷子里。
展昭不说话,白玉堂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手靠在墙上,对着他似笑非笑。
相了半天的面,两人忽然齐齐对叹一口气。
展昭尴尬地偏开头去研究墙上的砖缝,白玉堂直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顺手就去拍了拍展昭肩膀。
“咳。”终于白玉堂敛起九分笑,稍稍正色道歉,“不逗你了,跟你说说怎么回事吧——”
原来正月初五那天,白玉堂确实摸去了八王府上没错。
“然后呢?”展昭微微皱眉。
“然后我发现有个小子比五爷到得早啊,嘿,真有他的!这小子论身手也马马虎虎可以算一流了,就是胆子小了点,还特地换一套黑衣短打,一路溜着墙根屋檐角,那叫一个小心,啧啧。”
夜探的换黑衣才是常态吧,展昭轻轻翻个白眼,听他继续说。
“他就翻箱倒柜呀,专拣那不值钱的书信瞧。五爷这么聪明哪能不明白呢,这和五爷是同道的来着。”白玉堂活动活动手脚,“真冷啊,不然咱们找个店面坐坐?或者还去开封府你那里也……”
“白五爷功力深厚,当不畏严寒方是。”展昭截断他的话头,追问,“然后呢,你和那个夜探的联手了?”
好吧,白玉堂摊手:“不去就不去嘛,放松一点——五爷哪能跟他联手呢?论起夜探五爷做得他祖宗了。哎呀,个中曲折说来就啰嗦了,总之五爷看着他笨手笨脚又贼眉……那什么眼的不像个有出息的,就帮了他一点小忙。”
帮忙?展昭眉头皱得更紧了。
“嘛,就是看他哪里该翻没翻的,五爷悄悄替他翻了;看他哪里翻过又拾掇好的,五爷悄悄替他再弄凌乱了,就这样。”
“……如此说来,白五爷你那晚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展昭决定直白一点。
“很简单啊,去和八王爷喝酒。”白玉堂盯着展昭的脸,看他剑眉又要竖起,赶紧补充道:“我跟那混蛋小子捣完乱,想着既然查得八王爷没毛病,咱是堂堂大侠白五爷啊,怎么能不留个名姓呢,就去找了你们爱戴的八王爷,和他道了不是,他就邀我一同喝酒了——对了,他家的酒其实软绵绵温吞吞的,一点劲道都没有。”
八王府的酒如何,展昭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白玉堂,你就没觉着,这一番动作太过莽撞了么?”
原以为白玉堂一定又是大大咧咧一挥手表示这在江湖人眼里都是小事情的,谁知,白玉堂竟然点点头:“确实莽撞了。后来我也想,我就那么打窗子里跳进去,万一八王爷正和哪个姬妾……喂喂展昭你别走啊!我哪知道他一个王爷也跟你们开封府的人一样、不近女色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白老鼠有我这个亲妈在,才不可能被扔进大牢什么的呢!
至不济,我还有【专注神展开三十年】这个技能可以发动!
第42章 包策宴
热闹一场过后,总好似烟花腾空,绚烂归绚烂,可是刚刚闪花了人眼,它自己就无影无踪了。
展昭迈着步子走在回衙门的路上,听着后头白玉堂故意吵吵嚷嚷地作势追他。
还差两道街就能看着开封府衙门的石狮子了,后面忽然安静下来。他停脚步转头去看。原来是白玉堂被个行脚打扮的给叫住了,正在那里拆一个信封。
“……展昭,我三嫂临盆在即,这恐怕我得赶回陷空岛一趟去。”白玉堂匆匆扫完了一页纸,满面歉意地望着展昭。
“甚好。”展昭点点头,抱拳,一副“就此别过”的架势。
白玉堂盯着他半晌,叹口气:“本来还想着,若是我能死乞白赖地留下来,鞍前马后给你帮点忙,也许你就能慢慢消了气呢。”其实他本来是想要说“大年那晚上我也醉得差不多了,少说有九分不是故意的”,可是说那话,就好似明明有错还要辩解一般,自己觉着丢人,也怕是更要让展昭瞧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