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最终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应景地随口嘱咐他两句路上小心之类,就转身回衙了。留下白玉堂自己,在那街角抱着手仰头看了一阵子烟花,待到烟花放得差不多了,就自己回去客栈里安歇下,准备天亮好赶路不提。
且说展昭回来衙门里,去找包大人把这一晚上所见所闻细细禀报了,他说得郑重其事,上首的包大人和一边的公孙先生却捋着胡须对笑不已。
笑够了,还是公孙先生起身来倒水,顺手也塞给展昭一碗:“刚烧的滚开,慢些喝——展护卫终究年轻了,这王公贵人相处起来,可不就是这般么,管他满腹里怎样牢s_ao,落到嘴巴上都是甜如蜜;只没想到那一位白少侠,学起这一套居然也是有模有样,可爱得紧了。”
“陷空岛的白玉堂,与展护卫交好的那个?”包大人谢了公孙先生的茶,想了一回道,“该是和八王爷商议好了要如何套那一位的话头吧。依本府看来,他倒不似这个脾气。”
“差了,差了。”轻轻摆手,公孙先生笑得有三分深意,“不外乎四个字,人、说、鬼、话。真要是有心,入门起来快得很。学生我这半生识人虽不敢言多,千八百总是有的;可是真个只会一心诚实、讲不得慌话儿的,算来也惟有一老——”这指的是包拯,“一小——”这下他又指展昭,“你们二位而已!”
被公孙先生调侃了一番,包大人笑呵呵的好似乐在其中,展护卫也只好笑着点点头认下了。
正月十五的晚上月亮跑得快。宽衣解带歇下没一会,年就过完了。
年过完了,诸王也各自回城。虽说趁着人多手杂,坑蒙拐骗偷砸抢的案件一大把,可这些到了包大人的高悬明镜之下都不算事,喝着汤扒着饭也能判得清清楚楚。当然,话是那么说,可是包大人每日都为了升堂断案耽搁用饭,惹得厨房张大妈一日三回地跑去公孙先生那里告他的状。不过这些统统都是小事了。
总之,过年到开春这段日子,开封府里无大案。
展昭有些急,开封无事,天下有事啊。直到公孙先生一边给他的文竹洒水,一边状似无意地给他讲了些年代久远、不辨年月的陈旧故事,他才恍然。原来天子无为,灵台自清。这大宋建国,本就没给外封诸王留下多少弄事的余地;再者说,没用开封府、没用他展昭去查案,未必就是忘怀了这一茬——御座之下除了养猫,也还蓄得一群恶犬良驹。
这头事略略宽了些心,看看就到了二月二。也许府里难得炖上一回猪头r_ou_,吃多了几口r_ou_皮克化不尽,害得展昭这一晚没睡踏实。
再下来几日,展昭都在做噩梦。一忽梦见说西北边关告急,万里驰援;一忽梦见说襄州事发,义士血洒。总是惊得他半夜里坐起,一脊背的都是冷汗,几日下来,竟然着凉喷嚏起来。
南侠展昭是什么人?习武之人中顶尖出色的,从来只有受伤、没有生病这一说。他忽然这么一受凉,合府里上下都受了惊。为此公孙先生特地给他把脉,把了一回又一回,才终于蹙着眉头道:“展护卫近来思虑过重了,依学生的意思,倒还是安神调补最为紧要。”
说起安神,不管什么远志、合欢、五味子,其实最好的还是教那人散散心。
这下巧了,刚好包大人趁着这天案子不多,早早断干净了,掏一块碎银子叫厨房弄上一桌好酒好菜,喊了展昭,也叫了四大校尉,开封七子团团大桌子边上围着坐了,举杯庆贺一番。
受贺的是这府里两位最有份量的两个人——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他二位相识二十载,共事十五年,一直这么人前客气,人后和睦,可算百万分难得,所以才特地摆了这么一席酒。
这一桌人,先开口的当然是包大人,致辞也好,喝酒吃菜也好,都是自他老人家始;公孙先生笑得最长久,从一开席就挂着温温吞吞的笑,谁敬酒都接着,就是看在酒量不好的份上大伙也不敢叫他干杯。五个来作陪的年轻人,起始都拘谨着,顾着礼节齿序,你推我让;酒过三巡也就放得开了,尤其张龙赵虎两个,几乎要站到凳子上去拼酒。
三分醉了吧。公孙策给他旁边呵呵呵乐个不停的包大人斟满了一杯,自己站起来。他绕过包拯身后,到展昭旁边时忽然打一个趔趄,按着桌沿感慨:“老了老了,喝多几盅就不清醒……”展昭急忙一把扶稳公孙先生,看他心情愉快地还要往外走的样子,也不好阻拦,又怕他摔倒,只好一路搀扶着陪他来到后院回廊兜圈子吹风。
公孙先生饮酒不多,见风即醒。这下他步子也稳了,眼神也清明了,还反过来拉着展昭去他的小药房歇脚暖身子。惟有说起话来,还微微带几丝酒气。
展昭帮忙拨着了火盆,听着公孙先生吟几句诗,又敲着桌子唱一会曲。到他也过来坐下了,翻两个杯子都倒上茶水,公孙先生才一把抓住他,语重心长起来:“你是个年轻小子,不晓得这一辈子辛酸在哪里!其实哪有彼此薄厚、是非黑白呢?但凡能对得起良心、就只管随x_ing做了!闻斯行诸——夫子教冉求,大抵如是!”
“先生的意思,展某不甚明白……”
“不用明白!凡事求明白,到头也糊涂!”今天的酒虽不烈,却有后劲。公孙先生眼神里似是又倦怠上来了,靠在圈椅里打着拍子半哼半唱,“千金换得一樽酒,年少相欢携手游……”
展昭无奈,扶了公孙先生去歇息,再出来时,正赶上四大校尉唱着歌划着拳回房。原来那边厅里酒席也散了么,他抬头看看,天色已深沉,难怪了。
算起来,今天居然惟一没喝醉的就是他展昭了。晚间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展昭掐着指头算。今年这个正月过得真够奔波的。啊对了,还没抽出工夫回乡去给父母坟丘添一抔土呢,要抽个闲时请假。不过如今这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满满的都是赶考来的士子,再过几日就是春闱大试,多事的时候,急切间恐怕还抽不开身。
兴许是酒r_ou_的毛病酒r_ou_医,二月二以来的失眠多梦,吃了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这一席之后就渐渐好转了。展昭依旧勤勉为公,早睡早起,每天醒来都精神饱满。要说哪里还有缺憾,大概就是天气还在初春,这床铺虽然宽敞,却不够暖和了。
且说这日,士子们散了场,一个个揉着肩捶着手,也有面带春风的,也有意甚戚戚的,穿过科场外张罗着灌汤包白米糕的小摊,各自回住处去了。还算秩序没大乱。展护卫站在人群外面张望了一会,忽然被个摇着货郎鼓的靠过来塞了封信在手里。那封皮上大大地画了一只白老鼠,左翘着胡须右翘着尾,神气又活现。
真是,刚刚才心念一动呢,就来了。展昭寻个没人的角落细打量,这老鼠笔意活泼,该当是他三嫂生了个大胖小子、做小叔叔的特地报喜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展昭拆开信封一看,当头称谓“颜老弟”,末尾署名“金懋叔”,龙飞凤舞的七行半,絮絮叨叨都是儿女情长——显见得是那送信的货郎糊涂,兼之认熟了自己,就错把个什么姓颜的信递过来了。
整整齐齐叠平信纸,揣在怀里,展昭决定去包大人那里禀一声:太白楼近来醉酒闹事的频发,须当传他们五当家来,当面责令整改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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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以上真的是和正文没半点干系的玩意,纯属作者脑洞抽了……
顺及,这文最初——我是说还没动笔开始写的时候——是有大纲的,大纲上标注的是……42章完结。唔,没有如期完结真是失信了但是这文确实也快要完结了,进入收线阶段。
趴地,其实喵了个吱这货不擅长写感情戏啊,一谈到恋爱就节奏不对【看出来了】所以下一篇一定会认真做大纲、标注好感情线再动笔,而且还是从现代版下手吧,毕竟现代人的心理状况多少熟悉一些【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感谢耐着x_ing子看我幼稚凌乱鼠猫故事的读者们,我爱你们TUT】
第43章 状元郎
颜查散。
展昭把这个名字默默念了几回,觉得有点熟悉,莫非在哪里听说过那么一耳朵?不过就算是白五爷特地拜托照应……今年包大人却并没任考官;何况就算他真个去看卷子了,也不可能徇半分私的。走在回府衙的路上,展昭暗想,白玉堂的意思,应当至多是叫他照顾一下这个颜公子的衣食住行吧?
毕竟是开封,再说平安无事也有仨猫俩狗打架。小打小闹过着似乎很太平的日子,匆匆忙忙的,不知不觉又是多少天过去。展昭忽然一拍脑袋记起“颜查散”这事,是放榜的日子。逆着太阳光眯眼看了好一阵子,展昭才确定了,白玉堂说的这位朋友,居然是新科状元,高挂榜首,从书生到小摊贩,大街小巷一哄声都是传说议论的就是了。
既然他中了状元了,现如今想想必是众星捧月一般,纵然没有戏文上说的那样上到天子、下到王侯都要拉他做女婿,也必然各路士绅凑上前去巴结唯恐不及,肯定不需要自己这里再照应什么了吧?
莫名其妙的,展昭不是很想去寻这个白玉堂特地托付的书生,所以才拖了这么多天;而今有了他的好消息,展昭倒松了口气,步子轻快地回衙门,路上回别人的招呼都多笑了两下。
谁知这刚踏进衙门大门几步,还没走到包大人书房门口,远远地就听见屋子里哈哈大笑的声音。展昭心生疑惑,包大人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正寻思着呢,书房的门缝又开大了一些,公孙先生乐呵呵地转出来,一见展昭,招手叫他近前:“快屋里去认识认识,这回的新科状元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老包当年教过的一个学生,颜二!”
进屋,见到真人——这位状元公大约二十上下年纪?瘦瘦小小的身材,看起来倒像是比白玉堂还年轻些。彼此见过了礼,闲聊几句,才知道这位颜相公自己也没料着能取得那么高,惊喜之余,又怕被些闲杂之人缠住了和他闹些“礼尚往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