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查散说到这个有些羞赧:“学生到底还是没出息了。去年进京来就想着怕人说闲话,悄悄躲在小客栈里没敢来见老师;而今又是怕被人纠缠或是一个小小心受下什么还不起的恩惠,跑来老师这里避难。”
“无妨,无妨。”包大人摆手教他不要介意,“如今你既是皇榜高中,自然要做官的,这些都要慢慢学起不假;可是顶顶要紧的,还是忠君体国之心、清正廉洁之气,养得了这些,如何跟人往来应对,都是小技。”颜查散连忙点头应了。
却说展昭,听包大人提点了一会颜查散,这师生二人叙起旧来,也不知如何才能c-h-a上话问他结识白玉堂的始末。想来莫非是那白玉堂天生爱好结交,故而竟与个书生熟识?在一旁随意应和几声,展昭寻个借口起身告辞,临出房门又暗暗打量了这颜查散几眼——看面相,这倒是个端正的好少年,所差的不过是岁月历练,不必担心他什么。
展昭辞了大人回去歇着,颜查散也就是坐了一坐就被包大人遣回去了,都没有留他用饭。
怎么说都是新科状元,有些人和事是逃不过的。更何况,颜查散不清楚,包大人倒清楚得很——他该回去老实等着皇上那里派人来告诉他何时学演礼、何时面天子呢。捋着胡须望天,包大人回想自己当年,考中了之后也曾经披红挂彩地高头大马游过街呢。
开春。不经意间看着树桠上生出嫩芽,一场小雨过后,红的紫的,花开满地。
日子安宁得异乎寻常,若不是间隔三日半旬就有一封绘着白老鼠的信传来展昭手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做了个又长又无聊的梦,梦里除了吃睡就只有巡街和发呆。
直到这日,公孙先生又是浇着花,又是好似无意一般,和展昭说:“先前那个颜查散,展护卫可还记得罢?如今做了监察御史了。”
监察御史,官居七品。品级不高,份量不轻。
何况颜查散这个监察御史,特特地被天子一笔点去巡按襄阳。
以开封府之前秘密上报的襄阳一事,以颜查散和包拯的师生之谊,天子之意,不言自明。
事已至此,也不知襄阳王那里提防了几分。不过从包大人到颜大人,说起那些犯上作乱、动摇国本的事,都是慷慨激昂、势不两立的。何况,据种种暗线消息,襄阳王这几年来多有串通外族、残害大宋子民。
“话是那么说。”公孙先生斜一眼包大人满是浩然正气的脸,慢慢劝展昭,“可其实襄阳那一位能有多大的力量呢?好好的太平日子,衣食丰足,除开他本州的官员兴许拉拢了几个,就是临近的州府,那些领军牧民的,到底能有几个死心塌地同他一起要造反?纵使说的数目惊人,多半都是摇摆不定的墙头Cao,专等看风向呢。”
展昭默默点头,颜查散也拍手称是:“先生这话说的也对,我也不信,襄阳王何德何能就拉动许多人平白和他卖命呢。”
“哎,也别大意——”公孙先生点点手指,“那位老王爷年纪大了,怕是没大闹清楚。可他倚仗着两样,一个是西夏恶狼,一个就是江湖上重金收拢的亡命徒。前一样没的说,向来亡我大宋之心不死,只好望西北边防牢固;后一样,却是歪门邪道无所不用其极,须当时时小心防备,这个却是展护卫的专长了。”
展护卫既然被点了名,也就顺势请命随行。
不说颜查散如何辞别开封赶赴襄阳,也不说展昭如何一路护卫夜不宽衣。单说这日离襄阳五百里,天色既晚,巡按大人这一众车马在驿站歇了,展护卫检视了一番刚要回房去,忽听墙外一声哨响,听方位竟是冲着他招呼的。
莫非是……展昭心念一动,已跃上围墙,抬眼一望,原来是翻江鼠蒋平。
蒋平蹲在对面铺子的后房檐上,手里正把玩一截嫩柳条拧的哨子,见到展昭望过来,他就挥手:“喂,展小猫,我五弟给襄阳太守捉去了,你管是不管?”
……什么?!展昭一惊:“究竟怎样情况,还请四侠说个明白——”
耸耸肩,改蹲为坐,蒋平倒是不急:“喏,不是查什么案子么,我们五弟x_ing子躁了些,就独个跑到襄阳去。也是倒霉,那日他好端端走在襄阳城大街中间,忽听脑后劲风一阵,他就看也不看合着刀鞘往后一扫哇,扫倒了襄阳太守的独苗苗宝贝少爷。嘿嘿,宝贝少爷脑瓜跌起个大包,做爹的不答应啊,我五弟可不就给捉去了!”
“……”展昭揉揉太阳x_u_e,“四侠这故事编得未免太圆了些了。”且不说白玉堂“独个”跑去襄阳却怎生这故事传得如同亲见,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走着路能被白玉堂误认作敌袭?而白玉堂竟能轻易被人捉了去?
蒋平倒是故作不知地一抱拳:“好说,好说。”
展昭无奈,和这位兜圈子不知能兜到哪年月去,还是直话直说:“白玉堂如此孤军入敌阵,却是着险棋……不知陷空岛诸位英雄可有安排好接应路数?”
“妥妥的!”蒋平一拍胸脯,“何止咱们兄弟五个呢,这都几个月了,多少英雄都悄悄使力呢!不瞒您说,今日四爷来这,逗猫事小,其实就是为的说一声——明面上的打官腔的事你们别出岔子,剩下那些佛云不可说的,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一招来咱们一招接着……嗨,展昭你不会进了衙门就连胆气都弱了吧,皱眉头做什么?实话跟你说,连最要紧的机关地图咱们兄弟都拿到手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蒋平说着话,忽然看看月亮:“到时辰了,不和你废话,我还约了人呢!”说着他跳起身来,仔细理理衣裳,顺着屋脊跑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展昭目送蒋平背影远远跃下屋檐去,转过拐角不见了,不知为何,心底越发焦躁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步,推倒襄阳王!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放小白出来大杀四方!
第44章 探王府
翻江鼠蒋平蒋四爷,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里顶多能信一句。比方说他约了人等得急,不过是听闻本地翠香楼一个刚红起来的头牌今夜有开场子,要赶去占前排的位。
再比如说他家五弟白玉堂,说襄阳倒是真的到了襄阳,可是哪里就有“打了太守家的大少爷被当爹的逮去”这么没过脑子的事呢?且无论是为了方便探消息,还是为了好吃好住好消遣,襄阳太守的小院又哪里能比得过襄阳王的大宅呢!
今日原本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思进来的,白玉堂没指望就抓到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可是一天下来,襄阳王府防范还不及开封府严实,居然被他打探着了不少消息。比方说,他刚进院子没多大会儿,就瞄见了少说十几二十个江湖把式;这些人有的也似乎彼此不熟识,还有的干脆比他探开封还嚣张地翻着墙踩着瓦跑来跑去,啧啧,这哪里有半点王府的庄重呢。
暗暗瞧了一会儿,大致认出哪间房子里放什么、哪个人是干嘛的,白玉堂抽冷子逮了个一直低着头溜墙边的家伙,拖出院子去把衣裳对换了,再照老法子,脸上抹两把灰泥。可他照着水沟,摆个愁眉苦脸的样儿,却最多有半分神似——没奈何,他白五爷这副底子生得太过风流潇洒,再低眉躬身,也不过是添几分谦和平易罢了,装不出那个畏畏缩缩的劲儿来。若是假扮个张扬跋扈的,神情气质是不愁了,可是这面皮扬着四处给人看,别人也不是瞎子,如何能瞒得过呢?
早知今日,当年就该听师父的话把易容也学个几招的。白玉堂这么想着,却也只好把装扮了去套话的心思收了。他踢两脚刚逮住的倒霉蛋,随便审问了一会,果然这就是个跑腿的喽啰,因为会偷金撬锁被招揽进来的,知道的有限。白玉堂拔刀出来要砍人时,忽然却想起展昭皱着眉头冲他摇头的样子来了——话说,这么杀人算不算犯法呢?
罢、罢、罢。随便寻个没什么香火的城隍庙,把手头上这家伙打晕捆结实藏了,白玉堂忽觉身后有人。
白玉堂手底下动作不停,装作仔细藏绳头、撒碎纸遮掩的样子,耳朵却早支起来听着动静。忽而他余光扫着破窗棂漏尽的太阳光仿佛一动。
敌在暗,我在明。是若无其事退出城隍庙看对方有何动作,还是……
正当此时,若有若无地打屋檐下传来一丝忍笑的声音,白玉堂脚底下借得供品案子一角,空中转身小半周,早翻手拔刀斩了过去——当啷一声响,那边匆忙抵挡,这是斩在刀鞘上了。
骤然出手,力不过三分,白玉堂却也心里有数。那藏身房檐的,功夫约莫和四哥蒋平仿佛,都是变招接应尚可、力道上稍弱的路子。这么想着,他已落下地来,浑身提防着,刀尖斜指:“朋友不妨现身一见!”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却从神龛后头发出,白玉堂心下一凛:他刚刚在那边鼓捣着藏人来,离神龛没三尺远,竟一丝声响都没听着,看来这发笑的人,论功力比自己只强不弱。定下神仔细再辨认一番,他才轻轻斜移半步,靠在墙边站了。这地方挑得也有讲究,两步就能蹿出窗外去不说,也能把整个小庙上下左右都看得真。
神龛后头那位倒也不躲着了,嗬嗬做声笑着转出来的,是个满脸黑胡茬的中年汉子。这位仁兄黑缎子锦袍披着,也是上好的料子、一等的绣工了,却带出几分暴富的气息来。白玉堂暗暗皱眉,屋檐藏着一个,神龛藏着一个,这是追踪他来的呢,还是特特在这埋伏下守着什么人的呢?
“小朋友警觉得很呐,”汉子笑够了开口说话,“你就是那个和展南侠走很近的白玉堂?刀法不错,可惜这刀还不是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