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大安排了人每日一早就去西边的城门附近守着,准备接应进城的洪老三等兄弟。一听说胡兵出现在了城外,洪老大让大虎召集了人,一群汉子拿着刀枪棍木奉,就往西北门这边来了。他们中的许多人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对战事并不陌生,敌人来了,不逃不就是一战而死吗?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大虎和另一个大汉用一架椅子抬着洪老大,曹源作为私人医生走在洪老大旁边,他们领着两百多人,与潘杰的便衣侍卫们几乎是同时到了城门附近。这些日子两边的人早混了个眼熟,此时一照面,都认出了十成十。大虎回头对洪老大说:“京城的人在那里呢!”洪老大抬头往城门上看,正见潘杰在城墙上对着下面他的人打手势。
洪老大让大虎将椅子放下,在大虎和曹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城上的潘杰也注意到城中有一大群人从一条侧街到了城门下的空场处,他一眼过去,正好见洪老大扶杖望着他。两个人隔着从城门涌入的人流对视,不知道的人会误认为是饱含深情,只有大虎看出了自己干爹眼中的杀意。他小声问:“干爹,那领头的怎么在城门上?他们的人怎么没离开石城?”
洪老大嘴唇几乎不动地说:“你那个小兄弟该在城外。”
大虎瞪眼:“小神医?这帮杂种,外面胡兵就要来了,不说杀敌,他们在这里伏击小神医?我……”他说了一句脏话。
洪老大倒是没跟着大虎抱怨——那是十七皇子,不是小神医!东宫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他!洪老大眼睛盯着潘杰,侧脸对大虎说:“你让人回去找几匹快马来,带着人去城门边!接着你三叔他们!如果那些人想下手,就收拾了他们!”
大虎点头,抓了个人吩咐他去找马,然后对后面的人一挥手说:“走!去城门!”众人喝了一声,闹哄哄地往城门处走去。
胡县令和汪班头喘着粗气走过来。胡县令远远地见了两拨人,在消沉的心绪中皱眉自语:“他们想干嘛?”
汪班头摇头:“洪老大带人来拼命,那个潘大人难道也要守城?”
胡县令冷笑:“他才不会,该是发现了他要找的人。”
汪班头大声说:“哦!是他们要杀的那个靖远侯的后代吗?!”
旁边经过的逃兵们停步:“什么?谁要杀靖远侯的后代?XXXX,靖远侯不死,胡兵能杀过来?XXX,是谁?老子们得看看!”
胡县令很官僚地说:“你们先别添乱啊!”先!
汪班头说:“就是就是,你们在一边等等,看看情况……”有需要再闹腾!……不久,胡县令和老班头身后就跟了一群瞪着眼睛目光不善的逃兵们。
吴校尉领着兵士小跑着往这边来。他的脸上胡子拉碴,更显得邋遢土气了。他对身后的兵士们挥手:“上城!上城!”
他的兵已经跑了大半个城,一个个气喘吁吁,摇摇晃晃,扶着石阶边的墙壁往城上走。旁边看着的胡县令、洪老大还有城上的潘杰,以及旁观军民……一齐皱眉!
吴校尉随着兵士喘着气登上了城门,往外一看,吓得出冷汗——一大片黑色骑兵已经清晰可见。吴校尉大喊:“关城门哪!”
城门边的兵士喊:“马上关马上关!就最后几百人了!”
吴校尉看看下面,见果然也就两三百人,该是很快就能进来。旁边的潘杰说:“不要冒险!现在就关!”如果十七皇子在城外被杀,他也算完成任务了,可以转身就跑。
吴校尉瞥了潘杰一眼——你是哪根葱,在这里乱指挥!他见过这人,上次趾高气扬地来向他借兵去抓逃犯。那不属于紧急军务,他当然没借给他。幸亏!后来他听说这些人是前来抓靖远侯儿子的!靖远侯守了边疆这么多年,大家从没打过仗,现在靖远侯全家被杀,看看!这就是结果!你还有脸在这里说话?吴校尉扭开脸,对城下说:“让他们快点进来!别磨蹭!”
城门口的兵士们大喊:“快些!快些!要关门啦!”没有经历血腥的兵将们心还没变硬,外面的人多是兵士衣着,谁都不愿将自己人关在外面,任敌人宰割。
潘杰见自己的话根本没人听,他一个堂堂京城武官,竟然被边疆小城一个代领兵权的土冒校尉和小兵们如此蔑视,气得脸涨红,又一次差点抽出刀来把吴校尉砍了!好在他为人深沉,知道他这么干了,旁边的兵士们大概放不过他,只能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一会儿他一刀杀了十七皇子,领着人冲出城去,快马急奔,肯定能甩掉胡兵,而这些人都会陷在这城中!他跟死人置什么气!
城外的逃兵和百姓已经大半进了城,洪老三瞄着远处,无奈地对秦惟说:“你得与我们进城了!”但凡有可能,他真不想让秦惟进城!城里也不安全!不然他们为何要跑出来?可是现在他们没有粮食马匹,无法绕城逃走,真是别无他法。
秦惟点头——当然得进城了!留在外面当军粮吗?他手心发潮,可是手中握着的小森的手却是干干的,小孩子一直半闭着眼睛喃喃念经,让秦惟多少心安些——后世的老僧人那么神通,这世的小森多少该有点道行吧?等等,道行不是道家的用词吗?……
洪老三对几个大汉说:“准备好家伙,有人来截我们,就出手,说他们是j-ian细!”
几个人都点头,看着人群已经稀了,人们甚至有空将倒在地上的人往城门里拖扶拉扯,大汉们就围了个圈儿,簇拥着秦惟和小森往城门里跑去。
第25章 第一世 (24)
洪锐与胖管家坐车,一个叫孙顺的洪家仆从赶车,三个人一路无阻地往西北来了。洪锐多年没有出京城,虽然身体残了,可小时候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底子还在,日夜奔波,不仅不觉得累,还很兴奋。
好不容易接近了他们的目的地,忽然一天,他们住宿的小店里面人声大作。胖管家去打听了,一脸汗珠地跑回来:“老爷!边关破了,听地段是石城西北那边……”
洪锐头皮发紧,眼中迸出亮光:“就是我父那一战之地!”十五年前,胡人就是从那边破了边境!他的父亲洪老将军举全军一战,死伤无数……那片土地浸透了洪家父子和数万将士的鲜血。这些年人都说靖远侯领兵,长年和平,岂知不是因为洪家军牺牲自己耗光了胡人的精锐力量?
洪锐问道:“边关谁在领兵?战线此时何处?!”靖远侯死了,他不知道朝中的调度。
胖管家擦汗,艰难地说:“他们说无人领兵,我军不战而溃,边境漫山遍野都是逃兵,被胡兵追着跑……”
洪锐瞪大眼睛:“怎么可能?!靖远侯在边境镇守了十五年!他手下有强兵强将……”可他说到最后,语气变得虚弱——靖远侯是皇子的外家,被指谋反,灭了全家,他手下的人会尽心吗……
胖管家急忙补充:“这些是逃过来的兵士们说的,他们说朝廷派去的郭将军不服众,前些日子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郭将军带的几个副手与军中的人也合不来,谁都不听谁的,军中军令不传,敌人来了,我方兵士来不及成阵,眼看着被杀无数,大家只能逃命……”
洪锐腮边骨头凸出来,剩下的一只手紧握成拳。胖管家紧张地看着他,小声地说:“老爷,我们往回走吧?夫人他们……”
洪锐慢慢地摇头,良久后说道:“去做一面旗子。”
胖管家不解:“旗子?”
洪锐轻声说:“是的,一面红色军旗,越大越好,上面用布缝上字:怀勇将军洪锐。”
胖管家愣住:“老爷?”
洪锐看向他,说道:“你不是军人,按说不必跟着我了。可我行动不便,你还得帮我一段路,等我身边有人了,你再走……”
胖管家使劲摇头:“不不!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老爷您……”只剩一只脚一只手了,能做什么?
洪锐说:“洪老三肯定带着那孩子去了石城,那孩子是我妹妹唯一的骨血。如果我不去救他,谁会去?”
胖管家说:“也许他们会逃出来呢?”
洪锐半天不语,胖管家以为说服了洪锐,却听洪锐轻声说道:“我父和二弟三弟死在了那里,我怎么也不能让那边就这么得了手!实在不行,我也死在那儿,见了他们能有个交代。”
胖管家低头,行了一礼,出了门。他去订了次日要取的旗子,回来后洪锐给了他三封信,让他送一封去驿站,递往京城,另两封,交给孙顺带回去,给苗氏和洪大公子。胖管家给了孙顺银子,送他走了,又去cao办了洪锐让他采买的东西和事情。
取了旗子,洪锐一天都没耽误,当日午时就让胖管家把旗子竖在了马车上,车里装了粮食和衣物。洪锐穿得厚实,与胖管家并肩坐在了车座上,胖管家驾车,继续他们的行程。
他们在这小镇上才停了三天,就发现小镇与他们来时不同了:街道上已经到处可见三三两两风尘满身的兵士和流民。这些人公然在卖吃食的地方流连不去,人们给他们食品,然后赶快关店收摊。居民们在街道上观望,有时向这些人问询,有时又对这些人目露警惕。
洪锐的车子显得很荒唐——一个残废和一个胖子,车上面竟然竖着根木杆,打着一面号称“将军”的旗帜。车子上了城中的主道,逆着众多脚步匆忙的行人往西北方向前行,有人指着他们讥笑。
走不久,一个老人在路边大声问:“可是当年洪老将军的长子洪小将军?”